江溪没有想到了,她第二次去县城,心情居然比第一次都还要沉重。
那时候,袁大夫受了冤屈,被关在大牢里面,好歹他们也还存着一丝希望。
这一次,自家的奶奶生命垂危,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际。
然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是那个曾经被老爷子和老太太寄予了无限希望的唯一的儿子。
以前,江秀才出现还好,那时候一家子人至少都认为他还活着。
可是,他偏偏要在大家都以为已经没有他这么一个人的时候,突然冒出来,还做出了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老爷子能瞒下那么久,心里想必比老太太更不好受。
他当初,也不知道是怎么接受这个事实的。
江溪还记得,袁大夫说出那个人的时候,老爷子当时那震惊又不可置信的眼神,随后就是默认。那个时候,他的心一定在滴血吧。
马车晃晃悠悠地走着,车上江溪和袁修都没有开口,这种安静的气氛一直保持到了快中午的时候。
他们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出发,如今也走了一半多的路了。
江溪的肚子突然“咕咕”的叫唤起来,旁边坐着的袁修耳朵一红,立马过去拿包裹。
他背着许多干粮,是李氏早上烙的大饼,现在还有些热乎。
“来,吃饼。”袁修将大饼往江溪面前一推,又从旁边拿了一个牛皮水壶出来。
这东西,是江溪让沈员外从西北那边带过来的,一共带了五六个,就是为了在干农活和出远门的时候,随时都能有口水喝。
壶里,装的是白开水,本来李氏像装些汤进去,却被江溪给拒绝了。
这个牛皮壶子不容易清洗,要真的装了汤,只怕这个壶也废了。
“好。”江溪接过大饼和水壶吃喝起来,袁修在旁边歪着头看她,江溪不太喜欢吃饭被人盯着,刚抬起头来还没说话,就见到袁修飞快地别过视线。
他这是?江溪愣了一下,又想了一下袁修的年纪,他今年十七了,正好是男孩子情窦初开的年纪。
不过,应该并非是喜欢上这个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的自己。
只是,因为袁修从来没有接触过女孩,所以才会在这种时候看自己脸红。
这次去县城,看来也可以帮着袁修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
这个年代的人,结婚都挺早的,像袁修这么大的,差不多都开始说亲了。
沈员外家的那个儿子,不也和袁修差不多大小么,听说沈夫人天天忙着给他找媒人说亲。
不过,沈家是大户人家,自然不用愁,袁修这个,还得他们家多费些心思了。
江溪这样想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她一直都在看着袁修。
等到大饼都快要吃完了,袁修的脸也变成了熟透的红富士。
“那个……溪儿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袁修小心翼翼地问到。
他看江溪是有原因的,难道江溪也和他一样?
“我是在想,你年纪也不小了,应该让我娘帮你找个媒人说亲了。”江溪被他一问,话没有过脑子就直接讲了出来。
刚说出来,她就意识到了不对。
她还是个小姑娘,怎么能对着袁修说这样的话。
“啊……那个,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可以自己找个姑娘了,也不是,反正,反正我就……”
“我知道了。”袁修突然垂着脑袋,憨声憨气地来了这么一句。
江溪立刻就察觉到了他情绪上的低迷,顿时又解释道:“袁修哥哥,其实我是真的把你当成自己亲哥哥的,你看你在外面家,我娘也是把你当成亲儿子看待的,我说让你找媳妇,可不是想要让你离开我们家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现在可以找个自己喜欢的人了。”
这个时候的感情最真挚,也没有太多的羁绊,两个人在一起可能会更真诚一点。
江溪没料到,她解释完了,袁修的情绪反而更加低迷了。
“袁……”
“溪儿,我有点累,我先闭上眼睛休息一下。”
这是第一次,袁修打断了她想要说的话。
江溪眨了眨眼睛,拨开马车帘子看向外面。
原来,这里距离县城已经没有多远了。袁修心情差,很大程度上还是跟袁大夫有关吧,他一定是想起了上次在县城发生的事情。
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江溪索性也闭上眼睛假寐。
她刚闭上眼,那边袁修就把眼睛睁开了,一声眸子看向她,里面藏着一些无法言明的情愫。
如果江溪这个时候能看到,估计也就知道刚才袁修究竟在不高兴什么了。
看着那张稚嫩但带着倔强的脸,袁修伸出了手,很想摸一摸。
手刚刚举起来,脑海里又响起了江溪刚才说的那句话。
“袁修哥哥,我是真的把你当作亲哥哥看待……”
不知不觉地,那只手就垂了下去。
亲哥哥,原来他只是亲哥哥啊。
也是,江溪还这么小,怎么懂得男女感情,也许再过上几年,等她长大了,明白了,就不会再这样想了。
他,愿意等她长大。
此时,在县城一座高大的宅院中,一个锦衣少年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少爷,你是着了风寒吗?碧翠这就去叫大夫进来给您瞧瞧。”少年旁边,一个身穿藕粉色褂子的丫头立刻开口,然后走了出去对着外面伺候的小丫头吩咐。
少年眉头皱得紧紧的,似乎对这个小丫头的行为有所不满,而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原本已经抬起的手放了下去。
丫头吩咐完了又走了回来,继续站在少年身边伺候他磨墨。
“不用磨了,你先下去吧。”
“少爷,是不是碧翠做错了什么?”丫头眼中噙着泪珠,她从小就伺候少爷,原本少爷待她也是不错的。只是自从上次少爷离家后归来,就不怎么让她伺候在侧了。
“你并未做错什么,只是磨墨这活太累,不适合你,下去吧。”
碧翠咬了咬下唇,弄不懂少爷是真的怜惜她,还是不喜欢她在旁伺候了。
丫头退下去之后,少年眉头顿时就舒展开来,仿佛挣脱了一层枷锁一般。
眼睛微微向后瞥去,冷声道:“上次我让你去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一个紫衣人从后面的屏风中现身,先是对着少年单膝下跪,而后才开口。
“主子,上次您说的那个人我去仔细地调查过,可惜在整个县城里面,都找不到任何有关他的消息。唯一能查到的两个姓江的秀才,一个就住在县城里面,今年已经五十三岁,另一个则住在一处大镇上,去年就因年迈过世。”
“那秀才之上呢,举人查过了没有。”
“回主子话,举人也调查过了,这县城里面近十年来,统共就出了六个举人,没有一个是姓江的。至于去年中举的,有两人,也是历年来最多的。其中一个姓洪,另一个姓范,都不是主子您要找的人。
至于进士,这个小县城里面,还从未出现过进士。”
“没有?”少年有节奏地敲打着书桌,半晌之后站起身来,“罢了,有些消息从官府那边查不准,我去市井瞧瞧。”
这个少年,正是那日被江溪捡到带回家的宋三。
在江溪他们家的时候,宋三就听江溪说了江秀才的事情,为此,在省城那边刚把父亲吩咐完的事情处理好,宋三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这个地方。
为的,就是能帮江溪找到她的父亲。
此时,他并不知道江溪的父亲做了那等令江家全家都痛心疾首的事情。
见他从书房走出,碧翠顿时迎了上去。
“少爷是要出门吗?碧翠……”
宋三瞥了她一眼,“你在府里待着就是。”
马车缓缓驶入县城,再一次见证了县城的热闹,江溪却无法升起半点看热闹的心思。
“大叔,还是去上次那个客栈吧。”他们叫的还是上次那个马车夫,有了经验,车夫轻车熟路地就把他们带到了客栈门口。
下了马车,那个伙计还认得他们,牵了马儿就去了后面喂草料。
在客栈里面略作梳洗,江溪和袁修就出了门,开始了漫漫寻人之旅。
他们第一个要去的地方,自然就是学院了。
江秀才曾在这里读过几年书,去问学院的先生,说不定能问出一点线索来。
于此同时,宋三带着人也踏入了学院大门。
他和江溪想的是一样的,学院是最容易找到线索的入口。
学院门禁好像有些严,江溪和袁修游说了好久,最后还是拿了两钱银子出来,这才换来了进学院的机会。
走进大门,江溪忍不住感慨,不管在哪个时代,钱永远都是最好用的一块敲门砖。
刚进去,有人过来拦住了他们。
“干什么的!这学院女子不能入内不知道吗!”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一脸的威严,在江溪身上打量了好几眼。
“现在赶紧出去,要不然可别怪我叫人把你们赶走了,那个时候,你这小丫头的脸面只怕也要丢光了。”
语气,比之前要缓和一些,是个看着严肃其实心地很好的人。
“对不起,我们不是有意要闯进来的,只是想要问问你们学院曾经有没有一个姓江的秀才,我们找他有事。”
“姓江的秀才?”那人用极为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个,末了来了句,“今天可真是奇了,怎么一个两个都是来找江秀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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