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连绵不绝的雨终于停歇片刻。
夏竹沉浸于工作,日复一日,忙碌成了她生活的主旋律。以至于,王子云悄然淡出了她的生活,她也没发现这一件事情。
由于雨季的到来,荔城的天气变得极其阴寒,随之而来的,是掀起一波大规模的流感。
同事们一个接着一个病倒,个个都请假在家休息,所有的工作进度跟着缓慢下来。
一天夜里,哈努突然发高烧,无情地摧残着他本就脆弱的身体。他身上不少陈旧性疾病迅速恶化,同时引起了肺部感染等并发症,当即被紧急下了病危通知书。
哈桑在医院里寸步不离,守候了一整晚,在清晨的时候才给夏竹发信息。
夏竹收到哈桑短信的前一秒,还在一场梦魇中挣扎,被信息提示音吵醒后,她努力睁开眼睛观看四周,夜色尚未完全褪去,天边仅挂着一抹朦胧的晨曦,还不到7点钟。
夏竹被手机屏幕刺眼的光线照射,看到哈桑的信息后,她匆忙起身,赶往医院。
重症监护室外,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哈桑在走廊上来回踱步,手中的手机被他紧紧攥着,不时举起接听,又无力地垂下。
电话那头始终无人应答,他的耐心逐渐被消磨殆尽,直至愤怒涌上心头。
他站在失控的情绪边缘,手在空中无力地挥动,低沉的咒骂声在走廊里回荡。
夏竹慢慢靠近,保持半米的距离,直到哈桑的情绪冷静下来后,她才轻声唤了他一声:“哈桑。”
哈桑循声缓缓转身,慢慢收敛起脸上的怒意,双手随意插在腰间,他的身上还穿着昨日那件西装外套。
夏竹猜测,昨晚哈桑应该是没有回家,半夜在公司加班的时候被通知到医院来的。
一旁的长椅上,护工正靠着扶手睡得沉稳,发出轻微的鼾声。
夏竹问道:“怎么样了”
哈桑扭了扭颈项,轻声叹气:“不太乐观。”
接着,他走到护工对面的长椅上,坐下休息。他的目光如炬,紧锁在手中屏幕上,那微微颤动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正焦急地等待着某人的回电或简讯。
夏竹透过玻璃窗往重症监护室内看了看,只见哈努静静地躺在那里,周身缠绕错综复杂的医疗管线,呼吸机的运作声、与监护仪偶尔跳跃的警示音,还有各种微量泵的报警声交织在一起。
她坐到哈桑的身旁:“吃早餐了没有?”
哈桑摇了摇头:“没有心情。”
夏竹看了一下时间,跟他说:“我先去给你们买早餐,还有没有别的事情需要我帮忙?”
哈桑将手机收回到口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身体随之向后一靠,疲惫地说道:“你给肖小姐打个电话,让她快点来医院一趟。”
他的声线逐渐提高,带着被压抑的情绪:“我从昨晚给她打电话,一直拒绝接听。”
夏竹安抚他说:“好,你先不要着急,肖小姐说不定是有事在忙。”
哈桑不悦:“我的爸爸,她的丈夫生病住院了,还能有什么事情更重要的?”
夏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拎起背包,往医院的食堂走去。她掏出手机,拨打肖青的手机号码。
但电话那头,是无尽的等待与未被接通的提示音。
踏入医院食堂,夏竹走向窗边的档口,挑选了几个三明治和面包,一杯咖啡,两杯牛奶。
电话打了又打,在最后一刻,肖青才接通了电话。
对面传来肖青略带慵懒的声音,其间还夹杂着麻将牌相互碰撞的清脆响声,肖青有些不满:“你们是怎么回事啊?给我打了一整个晚上的电话,害我都不能好好打牌。”
“哈努进ICU了,你快点过来。”
肖青迟疑了几秒钟,转瞬即逝,并未如夏竹预料的那样。肖青轻描淡写地说:“嗐,我以为是什么事情呢,进ICU而已,又不是死了,我打完这一圈再过去。”
牌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谁进ICU了?”
“我家那美国佬。”
牌友们闻言,纷纷劝道:“既然这样,你还是赶紧走吧,咱们都打一晚上了,也该暂停一下了。”
肖青说:“不急,不急,这才刚到北局,打完这几圈再说。”
话音未落,夏竹还没来得及说话,肖青已经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夏竹站在原地,周遭病人家属的匆匆脚步成了她世界之外的背景音。她的目光锁定在手机屏幕上,她感到不可思议,指尖在拨号键上方徘徊,犹豫不决。
清洁工的扫把滑过她的视线边缘,伴随着一句温和的话语:“借过一下。”
夏竹这才恍然回神,手中的早餐袋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她提着奇怪的情绪回到重症病房外的走廊。
哈桑在病房门前来回踱步,手机靠在耳边,从对话的片段中可以隐约听出,他正与米娅通话,处理着工作上的紧急事务。
一旁,护工因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补觉而感到全身酸痛,他的身体终于动了动,发出几声轻微的响动。
夏竹走到他的面前,将手里的早餐放在椅面上:“先吃点东西。”
“谢谢。”
护工眼底泛着倦意,哈欠连连,他刚要抓起那杯咖啡,夏竹赶忙拦下:“喝牛奶吧,别喝咖啡了,你等会儿再休息一下。”
护工顺从地将手转向旁边的牛奶,另一只手抓着三明治。他缓缓站起身,舒展着四肢。
夏竹拆开三明治外面的包装纸,又将另外一杯牛奶的盖子打开,对着热气轻吹。待哈桑结束了通话,夏竹才将牛奶与三明治递到哈桑手中。
哈桑问道:“有咖啡吗?”
夏竹强势地将牛奶放在他的手中:“你一整晚没睡,别喝咖啡了,喝点牛奶,一会儿休息一下,这里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哈桑接过三明治,眼神低垂,他坐到椅子上,双手规矩地置于膝面,没有一点动静。
夏竹抓起他的手,将三明治送到他的嘴边:“这一时半会儿的,我们也做不了什么,你得吃点东西保持体力,哈努可不喜欢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哈桑启唇咬住三明治的一角,细嚼慢咽之间,像咀嚼心中的思绪,他还是问出了那句话:“她是不是又在打牌?”
夏竹不语,不知道作何解释,在她的心里,同样对肖青这样的情绪感到莫名的不解。
在夏竹的沉默中,哈桑立即意会,没有任何言语,只有声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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