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一边拖拽季扶生,一边发出微弱的悲伤呜咽,它的眼里满是泪水。
季扶生眨眼之间,耳鸣声不断在脑海中响起,走马灯的一幕在眼前绽放,他已经分不清自己还活着还是在濒危的边缘。
“秋天,明年的秋天来了,我就回来找你。”
“我等你。”
小孩稚嫩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久久不停。
手腕上的表,显示心率不断升高,从148次/分跳转到165次/分。
季扶生盯着红色的数字,顿然感觉到疲惫,还有小黑越来越着急的低吟声,他看到小黑在不停流血,艰难地发出命令:“跑。”
小黑不肯放弃他,眼泪夺眶而出。
季扶生恍然又想起过去与小黑的点点滴滴,他只能无力地痛苦。在他闭上眼睛之际,看到远处朝他奔跑而来的刘漂亮,她大声地哭喊着:“生哥……”
在她的身后,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察冲了过来。
再之后,季扶生就看不见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已经游离躯体,成了宇宙间轻飘飘的存在。
只有耳边还在响起不同的声音,刘漂亮在哭,她哭得特别伤心。
还有夏正清的声音。
老刘的声音。
……
那个一直看不清的脸,血红血红的,他一直在告诉季扶生:“活下去。”
“往东边走,迎着太阳。”
女人跟他说:“你饿啦?”
那是一个凌晨三点的夜晚,季扶生太饿了,趁着主人家睡下,躲在厨房里偷吃剩饭,漂亮阿姨听到动静发现了他,她没有责备他,反而给他做了三菜一汤。
歪脖子树下,小女孩跟他说:“我妈妈是警察,她会找到我们的。”
错综复杂的记忆,好多人挤进他的脑海,一时之间,他却觉得疲惫。
季扶生说:“我好累啊。”
“季扶生。”
“季扶生。”
夏竹的身影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她一直在呼喊他的名字。
是梦境还是现实,季扶生分不清,他只知道自己很累很累,在宇宙飘荡了好长一段时间,是虚无的。
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季扶生忽然捕捉到夏美娟尖锐而刺耳的声音,她好像在骂人,又像是在倾诉不满。
夏美娟说:“我让你看着他一点,你为什么不听话?”
被训的人没有吱声,安安静静的。
话落之际,是杯子重重置在桌面上的声响,然后又是夏美娟的声音:“办事不利就是办事不利,什么他不听你,亏你还是总警监,连个小孩都看不好,都躺那几天了!你们过去救他的时候,那车不知道要开快点吗?整天做事磨磨唧唧的。”
原来是在说夏正清,他还是没有吱声。
“赶紧找点厉害一些的大夫来啊,都一个星期了,他眼睛都不睁一下。”
夏正清说:“你别着急嘛,会醒来的。”
“要是会醒早就该醒来了,万一成植物人了怎么办?”
接着是凳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夏美娟骂骂咧咧不停。
季扶生缓缓睁开眼睛,刺眼的光芒让他很不适应,他看到了洁白的天花板,蓝色的隐私帘;他脸上戴着氧气罩,赤裸着身子,身上缠满了纱布。
随即而来的是疼痛感,痛得他皱眉。
季扶生的四肢完全没有了知觉,他尝试喊人,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口干舌燥,发不出一点声响。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夏美娟和夏正清姐弟俩才停止了争吵。
不久后,是夏美娟发现季扶生醒来的。
她呆呆地看着季扶生,大声嚷嚷:“正清,小白这样是不是醒了?”
夏正清走了过来,他今天没有穿制服,穿的是一件橄榄绿色的军装运动衣,他赶紧按下呼叫铃,护士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季扶生的眼珠子跟着声音的方向挪动。
“3号房醒了。”
“好的,我这就通知医生。”
夏美娟抓着季扶生的手:“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季扶生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他动了动唇,喊了夏美娟一声:“妈。”
可是声音太小了,夏美娟完全听不清,她俯下身子,问他:“你说什么?”
季扶生尝试讲了几次,对方都没听到。
几分钟后,医生来了。
夏美娟刚要挪开位置,季扶生却不肯放开她的手,用尽力气抓着她的手指头。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眼角不断流下眼泪。
“这孩子,哭什么啊?”夏美娟没有松开他的手,往旁边一挪,给医生让了道。她还安抚他,“别怕,在医院呢,没有坏人了。”
医生为季扶生做了一番基础的生命体征检查,只说了一句:“恢复得挺好,慢慢来,不要着急。”之后,医生把夏正清带走了。
护士给季扶生换了一些输液药水,叮嘱了几句,也走了。
季扶生艰难地抬起手,摘下氧气罩,他的唇色惨白又干燥。
“你要什么?要喝水吗?”话刚说完,夏美娟立即反驳了自己,“你刚醒来,现在还不能喝水,我帮你弄点水涂唇上好不好?”
季扶生微微摇了摇头,他才发现自己脑袋紧绷绷的,痛得无法动弹。
他的眼睛红通通的,眼泪不断滑落,轻声唤了她一句:“妈。”
夏美娟俯着身子,替他擦去眼泪,心疼之际又责怪了一句:“真不让人省心,多大个人了,还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那么危险的地方干嘛还要去?”
“妈。”
“让你听话,你偏不听!”
他不停地喊她:“妈。”
夏美娟刚到嘴边的指责,转而没有说出口,她回应道:“妈在这呢。”
季扶生扯起唇角,哭得不能自已。是开心,是幸福,是再一次劫后余生的庆幸。
夏美娟不明所以,温柔地安抚他说:“没事了,醒过来就好。等你能吃饭了,妈给你做饭吃。”
“好。”
那是7月末的事情,季扶生昏迷了一周,醒来的时候好似被五花大绑,完全没法动弹。
他的脑部因被重击脑出血严重,动了一次开颅颅内血肿清除术;左腿骨折,背部被玻璃扎伤多处,均未伤及内脏。
他躺在军医院里,被夏正清派人重关把守保护着。
一日三餐,都由夏美娟来给他送饭吃,杜存江负责帮他擦洗身子,替他换药等等。
平日里,除了夏正清偶尔会来看一看,其他人均被拒绝看访。
在第一次去淤血术后没几天,季扶生的颅中再次出血,需要安排第二次手术。
手术前,季扶生找了夏正清单独谈话,他把自己想起来的事情、调查出来的真相一五一十告知了对方,同时为了防止自己手术创伤性问题,他把阐述的过程从头到尾录了下来。
就像是一次正式的揭发性口供,与此同时还堵上了自己的性命。
他想结束掉多年来的不甘,也不想忘记自己年少时立下的约定,他觉得自己是时候放下了。
隔了两天,季扶生再次进行手术。
这一回,他又睡了两天。
等他身体恢复机能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那个时候的牧城刚刚结束三伏天,准备迎来果实丰收的季节。
一个月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那天,季振礼因心梗抢救无效去世了,四季集团落入了季汉文的手中。
由于季扶生提供的消息,季运生因侵犯罪、非法拘禁罪、吸食毒品等等罪名入了狱。
丁孝莲为了儿女,主动将所有罪恶揽在自己的头上,最后,她因谋害罪、非法转移财产等罪名入狱。
物是人非,季汉文没有季振礼强硬的后台,四季集团的股市连夜暴跌到成了冷板。
季扶生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个月内的所有新闻,内心毫无波澜。
一切都脱离了他的计划,却又歪打正着帮助了他。
季家成为空壳是迟早的事情,最后的溃败也即将上演,季家已经不是季扶生的目标了,虽然自损八百伤敌一千,但他的计划也算是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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