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胤从小就是一个人。
父母忙,他是外公外婆带大的,但是外公外婆感情又不和,他只能一个人照顾自己。
从小到大,很多人都对他说,“你的父母很伟大。”
可是边胤啊,已经记不清自己的父母长什么样子了。
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工作,自他懂事起,他最讨厌的就是做一个伟大的人。
所以他各方面都很平淡。
平淡地生活,平淡地独处,一份平淡的工作,几个平淡的朋友,慢慢度过这碌碌而无为的一生就是他的追求。
他早就看开了,人活着,就只是为了活着。
那些奋斗啊,价值啊,都是虚的。
他曾经想过,如果大学一毕业就当保安,那起码少走二十年弯路。
可这世上有太多人自命不凡了。
就像他父母,总以为自己做着拯救世界的事情。
可是没了他们,地球照样转。
还有他外公,以为外婆离了他不能活,结果外婆高高兴兴搬到了江城,外公却没两年就撒手人寰了。
他外婆也是个自命不凡的人。
一大把年纪的老太太了,开始渴望追求自我了,然后就毫不犹豫地抛下了他。
边胤也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怎么总是被抛弃呢?
是他不够努力吗?
是他不够讨喜吗?
大学毕业那年,他决定去江城问问外婆。
然后就看见外婆在教一个女孩唱戏,一会儿拿着竹条抽她的手,一会儿又高兴地给她做红烧肉。
他身为鲁昶萍的亲外孙,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他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讨厌许尽欢的。
到今天,他更恨许尽欢了。
边绍辉说爱他,却是对着许尽欢说的。
这无异于他父亲在弥留之际,喊的是许尽欢的名字。
他得到的父爱已经很少很少了。
他成长的印记里,关于边绍辉的印记也已经很少很少了。
为什么许尽欢还要横插一脚啊,跟他分享边绍辉的记忆啊。
他想,边绍辉真的爱他吗?
如果爱,为什么要让他一个人承受那么多离别和孤单?
又为什么让一个最讨厌的人告诉他——你的父亲其实很爱你。
他的目光冷冷地落在她怀里抱着的那本相册上。
许尽欢顿觉不妙,相册一眨眼被他抽走。
“边胤!”
边胤一页一页地撕,一张一张地撕。
许尽欢去掰他的手,却又被他狠狠推倒在地。
“不要!”
许尽欢看着照片的碎片在她眼前掉落。
她仍记得那一晚,昏暗的灯光下,边绍辉给她讲故事的画面。
她用手把地上的碎片堆到一起,满是心疼地捧起来。
“为什么你要这样啊?”
她哽咽着问,“你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啊?”
边胤踩住了她的手,并且这一脚毫不客气地碾压。
“谁让你捡了?”
许尽欢抬头含泪看着他。
周肇南正好过来看见这一幕,二话不说朝着边胤的脸挥了一拳。
边胤也立即回了一拳,但被周肇南躲过。
“不要打!不要打!”
许尽欢拉住周肇南,但周肇南就像一头猛兽,十个她也未必拉得动。
外面的动静惊动了里面的人,段然和陆正安出来查看,迅速把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拉开。
边胤嘴角带血,跟周肇南比体力,他确实不占上风。
段然见自己兄弟吃亏,立即挺胸面对周肇南。
“什么意思啊哥们?你先动手的是吗?你难道不知道尊重家属?”
陆正安站在中间,将二人距离推开。
可周肇南压根不往他们那边瞅,他检查了一下许尽欢被踩的那只手,没外伤,但刚才那一幕他怎么看怎么不爽。
但今天这个场合,再加上边胤父亲的事情,周肇南也没再说什么。
“走吧。”
许尽欢挣开他的手,“等一下。”
她蹲在地上,坚持把碎片捡起来。
这些是边绍辉的心血,边胤将来有一天一定会后悔的。
“许尽欢,我没让你捡!”
边胤擦了下嘴角的血,大步走过去,将许尽欢从地上拽了起来。
“你听不懂人话是吗?”
许尽欢被攥得生疼,目光执拗,“既然你不要这本相册那我要总可以吧?”
“你少在这儿给我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想跟我炫耀你见了我爸最后一面是吗?许尽欢,我真是没见过像你这么又能装又不要脸的女人!”
段然都听不下去了,“边胤,尽欢也是好心。”
“谁需要她好心了!”
边胤无温地看着她,“果然许家那种人养出来的女儿也是一样地让人恶心。”
许尽欢怔住了。
把她跟王滟那一家人相提并论,边胤果然是知道怎么侮辱她才最有效。
周肇南抬起胳膊,打掉边胤的手。
“骂够了吗?”
边胤又把目光转向他,“你又是他什么人?你为她出头之前,知道她以前在江城——”
“够了!”
许尽欢实在不想再让别人知道以前的那件丑事了。
她拉着周肇南,身心俱疲,“我们走吧。”
边胤勾了勾唇角,不依不饶道:“你怕什么啊?怕别人知道你其实差点被卖给——”
剩下的话他没说完,许尽欢只见眼前一道黑色的人影从她身边冲了过去。
不到两秒,周肇南再次跟边胤厮打在一起,他依然是强势碾压。
段然见状,也冲上来照着周肇南的腰狠狠踹了一脚。
陆正安一直在中间拉架,结果边胤一直在说挑衅的话。
“你花了多少钱买她呀?”
“这么护着,是不是花了不少钱啊?”
“你知道她以前嫁过人吗?你也不嫌她脏。”
周肇南闷不吭声,揪着他衣领把他脑袋拽了起来。
拳头一下一下地砸在他脸上,边胤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浓。
“打死我就能抹去那些事了?”
这句话让周肇南的拳头停在了半空中。
“要不是看在你父亲的份上,我今天就送你去见他。”
“那我还真要谢谢你。”
边胤躺在地上,肺里不舒服,呛了好大一口血,但他仍然笑容不减地盯着周肇南。
整个人就跟疯了一样。
从陵园出来,周肇南对许尽欢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以后给我离他远点儿。”
许尽欢抱着七零八落的相册,惋惜地说:“他也是一个很可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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