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各自抿着酒水。
也不着急。
一刻钟后。
楚询幽幽的看向他,问道:“你甘心吗?”
“甘心?”
这两个字落在白陆离心中掀起了滔天波澜,他怎能甘心,又怎会甘心,闭上眼便是父亲黯然低下的头颅,还有弟弟死在眼前的一幕,这让他如何甘心,可想到那位风华绝代的年轻人,不由嗤鼻自嘲道:“不甘心又怎样?”
咕隆!
咕隆!
自暴自弃的喝着酒水。
一点交涉的欲望也没。
这让楚询想到一个人,曾经的自己,那个在藏经阁自缚六十年的楚长老,想必他那时候也是如白陆离一样吧,纵使再不甘,可仰望着曾经被自己俯视的人,转瞬成了大人物,哪怕再不甘心又怎样?
追赶?
若无自己的穿越。
藏经阁的楚长老只怕会终其一生都沉浸在里面。
再不甘心又能怎样?
落寞。
孤寂。
借酒消愁。
楚询也默默举起酒杯,轻轻碰撞一下,知晓这是白陆离的心结,若是心结解不开,纵有再好的天赋也无济于事。
“你的事我听闻过!”
“罪不在你!”
“你没有错!”
楚询轻声道。
若说先前的甘心或许让白陆离心中泛起波澜,可那都是听了不知多少遍的话,起初的波澜不过眨眼便会消逝,反而是楚长老的这句深情,以及那句你没有错彻底触动了他,这些年来,从无一人这样对他说过。
父亲。
母亲。
长辈。
师尊。
无一人这样说过。
仿佛。
他有错。
一切的一切错都在他。
只是,他真的有错吗?
回想幼年自己觉醒先天道体,修行一日千里,在十二岁的时候消息再也瞒不住了,被辰州另一大圣地沧宫知道了,而沧宫做出的抉择却是共同守护,要共同打造一位准帝,而他也时常奔赴在两宫之间。
对沧宫宫主的女儿比他小了两岁,他也时常与对方一起游玩,虽属青梅竹马可他始终将沧宫女儿视作妹妹,并无任何杂念,随着十六岁那日,一条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惊愕,沧宫宫主竟要讲女儿许配给他,作为双方联姻,以此巩固感情。
他有些复杂,因为已经初步知晓男女之事,而对沧宫女儿只有当妹妹般看待,并无这方面的意思,不等他回应,沧宫女儿一夜间消失,逃走了,逃婚!
这在他看来,也是好事。
并没有在意。
只想着等几年。
等自己拥有绝对话语权时,再否定这件婚事,事情也慢慢告一段落,本以为就此翻过,谁曾想十年后沧宫女儿回到了沧宫,并且带回了一位陌生年轻人,两人走的很近,近乎形影不离,他也没有在意,反而有些释怀妹妹找到了可以依托之人。
然而。
他这样想。
别人却不这样认为。
沧宫。
道宫。
所有人都默认两人是联姻。
这突兀冒出的年轻人是什么鬼?
而他亲弟弟白孑,自然看不下去,认为是那年轻人在勾搭未来嫂子,便出言警告,二人莫名其妙便结仇了,而站在弟弟的角度,最敬重的哥哥沉溺与修行无暇去管这些琐事,身为弟弟自当处理这些。
随后事情愈演愈烈。
直到那一日。
大婚前。
自己终于突破圣境。
拥有绝对话语权。
说服了父亲以及道宫的几位前辈,退婚已成定局,只差最后的前行了,然而当他赶到沧宫时,看到的却是弟弟垂死之际,原来弟弟放心不下未婚妻,担心这关键时候大嫂又逃婚,从而碰到那少年,二人一番决战,弟弟又怎会是他的对手?
他没有当即斩杀弟弟。
像是在等着自己。
当自己到来时。
当着自己的面。
斩了弟弟。
他承认。
那一刻他确实被怒火淹没了心头,丧失的理智,而那少年也爆发匪夷所思的能力,即便如今他都怀疑那突兀出现的能量,并非是少年修行过来,而是从旁人身上借来的,但那有如何,谁会在意这些细节,人们只关注胜负。
他败了!
那少年胜了!
也就是那一日,他迎来了人生至暗时刻,弟弟殒命,未婚妻背叛,就连道宫以及沧宫不少大人物都觉得后者更适合引领辰州,所以他败的一塌涂地,哪怕是父亲也不得不底下要强的头颅,那一日,若非是父亲修为再一步的精进,他们一家都要团灭。
数月后。
从恍恍惚惚的疗伤中醒来,自己却成了辰州的笑柄,人皇境越境逆伐圣人本就是不可思议的事,何况还是被越境的白陆离,他的名气彻底毁掉,最令人心痛的是闭眼便是弟弟殒命前的面孔,还有父亲黯然的低头,以及师尊长者的沉默,那是对他的失望。
反观那少年。
数月时间。
稳固根基。
突破圣境。
被沧宫立为圣子,如日中天。
据说成圣境后便进入了沧宫的秘境,那原本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里面不仅有诸多无上资源,甚至有帝级传承,一切的一切都成了嫁衣,他知道那少年再走出来时将成为自己仰望的人物。
自此后。
一蹶不振。
修行。
还有什么意义?
即便再强,若是不能手刃仇敌,修行的意义何在,而看着那从小人物摇身一变化作大人物的绝世妖孽,即便自己奋斗过可两人之间的差距愈演愈烈,他也放弃了,自此颓废,一如眼下。
而这些年来。
却从未有人说过。
自己没错!
自己真的有错吗?
被订婚。
被逃婚。
被立圣子。
种种事情,有一件是自己能干预的吗,莫名其妙被联姻他默许了,纵然知道妹妹不喜欢,也想着等掌握主动权时再退婚,后来修为突破掌握了主动权,却莫名其妙诞生一位天命之子,而自己更是无形中成了大反派。
自始始终。
自己何时得罪过他?
两人头次见面便是大婚日。
哪怕先前有关他与未婚妻的传言自己也默许了,仿佛是在刻意规避,刻意逃脱,即便是如此依旧拜托不了命运,自己仿佛天生便是被他用来踏在脚下的,以自己扬名,自己如同生来便是垫脚石。
如这命运的推动。
自己竭力避免。
最终呢!
于事无补。
他沙哑笑着,眼中竟泛起了泪花,这些年来楚长老是第一位觉得自己没错之人,站在他的角度他何错之有,平生未曾欺负过任何一人,仅因一次订婚却莫名其妙成了大反派,何其可悲,倘若他的天赋更耀眼点,更出众点,会不会结果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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