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易仔仔细细地盯着这个老骗子看了又看,试图从对方脸上寻找到他年轻时的痕迹。这个人已经是足够当她祖父的年纪了,但正因为如此才让她害怕。
容易现在已经很少用现金了,她嫌恶地摸出一张银行卡递过去:“卡里有快六位数,密码就在卡后面。”
钱不算太多,距离先前那个三百万的数额差得更是远,但她总不能为了验证一个秘密,真得去拿三百万出来。
况且如果她的猜测为真,这些钱跟她毫无关系,她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地拿来用?
老骗子是个赌徒,他一脸贪婪的接过卡,嘿嘿笑着问:“你们想知道什么?”
这种地方很少会有他们这样的人出现,棋牌室里看过来许多双神情复杂的眼睛,同时传到他们耳边的还有悉悉索索的议论声。
“这个老陈头不是没儿女么?现在这是有人来看他了?”
“不像吧,我看是债主还差不多,这一片谁不知道他赌博欠了高利贷,都出去躲了好几年了吧,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敢回来吧。”
“他儿子早死二十多年了,这个肯定不能说。”
“之前不是炫耀说儿子娶了个有钱人家的小姐么……”
他们讨论的声音不算小,但凡换个要些脸面的人,早就恼羞成怒或者无地自容了,但是这个老骗子连半点羞耻心都没有,非但不觉得惭愧,甚至就连对早死的儿子的惋惜都没有。
容易感到一阵齿冷,但是面不改色,脊背挺直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梁江冉原本站在旁边距离她数步远的地方,这时却是上前一步,站到了她身边。这个陌生人莫名成了她的后盾。
容易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他们会变成同类,而她的命运比他还要更不幸,虽然她得知真相的时候已经比那时的他大多了。
一片乌烟瘴气中,老骗子开了口:“我当然是骗你的,但钱已经给我了,不可能退给你,你就算去告我敲诈,我也无所谓,反正我马上就会靠它们发财。”
容易愣在了当场。
骗她的?什么意思?现在骗她的还是之前骗她的?
梁江冉眉眼往下一沉,问出了她的疑惑:“你什么意思?”
老骗子的衣着看起来比先前要好太多了,只是莫名有几分暴发户气息,想来是靠假照片去换了不少钱。不过他收了钱,态度也比之前好:“当然是之前骗你们的,那张照片是我合成的。”
这个说法倒是跟荷花先前的猜测不谋而合,但会不会太理想了些?就像专门给她准备的安慰一样。
容易缓缓睁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在记忆中搜寻出疑点追问他:“你之前说我家里大人认识你,那又是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因为这句话,她也不至于产生误会,认为自己有可能是梁小姐和她丈夫的孩子。
别的或许都是假的,但容宴西和梁家曾经有过交情是不争的事实,而容宴西更是跟安檀情比金坚,她不相信他会出轨别人。
老骗子笑得一脸无所谓:“当然也是骗你的,如果我不那么说,你怎么可能老老实实掏钱?不过我都那么说了,你不还是没给我三百万吗?”
说完这句,他转身就回了牌桌前,一副压根就不在意容易他们的样子。
容易从小就是个好学生,学习能力强得惊人,自然不会理解不了这短短几句话,但这时她眼睫轻颤,却是险些哭出来。
原来困扰她这么长时间的就只是一个骗局么?想到这里,她眼眶一阵湿润,赶在视线变得模糊前,快步往巷子入口处跑去。
梁江冉来都来了,自然要陪她到底,当即快步跟了出去。
老住宅区里最不缺的就是违章建筑,容易在巷子口的一处由院子改成的小屋后面停住步子,放肆地哭了起来。
反正这里没人认识她,想哭便哭了,就算被路人觉得奇怪也无所谓。
容易以为见证了自己泪水的就只有旁边的藤萝架子和砌在面前的砖瓦,然而等她调理好心情回过头,却是一眼就看到了梁江冉。
梁江冉原本是在一脸担忧地看着她背影的,完全没预料到她会忽然回到。
这时两人面面相觑,一个尴尬得缓缓转过身去,试图伪装成在看一边老旧墙面上的凤凰花的模样,一个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看到我哭了?”
话音越到后面越低,最后直接低到了几不可闻的地步。
梁江冉试图让场面显得没这么尴尬:“我听到你哭了,不过我没有恶意,跟过来只是看出你情绪不对,我想既然谣言真得就只是谣言,那对你来说应该是件好事,其实根本就不值得哭。”
他有种能把任何话都说得有理有据的魔力在,尤其这次的话本身就有道理,容易泪痕未干的脸上绽出个笑容:“谢谢你,我请你吃饭吧。”
容易的容貌本是偏于明艳的,十几岁时就初具二十几岁的模样了,这时含泪一笑,却是显出了几位小姑娘的样子。
梁江冉被她看得心中一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下来。
他们都不知道,容宴西回国后出门办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这个老骗子,他年过半百,已经没有年轻时生人勿近的气息了,反倒多了分在幸福平淡的家庭中浸润出来的平和气息。
可那气息是给他在意的人的,而非破坏者,在他的敌人面前,他身上其实带着分煞气。
如果不是担心以容易的聪明,在发现老骗子不知所踪后会察觉到真相,现在那老家伙绝不会有机会在牌桌前挥金如土。
容宴西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拿钱闭嘴,老老实实的按照自己的吩咐把那些话转达给容易,要么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并且是以最彻底的方式。
没人会在意一个老骗子的生死,除了债主,而那正是最好解决的问题。
老骗子在意的只有自己,他眼里没有亲情,更没有所谓的仇恨,如果能用当年的秘密换得赌桌上大把的筹码,自然会毫不犹豫的做出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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