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温怔了怔。
她也不知道。
以前,她活的很混沌,不知道自己最真实的感情,无论是谁,都一心只有利用。
她唯一的目的,只是想替陆家翻案。
为了自己的目标,这具脏污不堪的身体,交付给谁,她都无所谓。
现在天爻谷的真相大白于天下,陆家之事翻了篇,她又多了很多想保护的人,她知道自己该来临松,该入官场,该去泽丘。
即便是在泽丘,挖一辈子的沟渠,她也觉得很好。
而宋兰亭,无论他想叫她做什么,她就会乖乖去做什么的。
他是她的主人呀。
哪怕……她不喜欢,也会履行自己作为一个忠仆的职责与承诺。
可到底要怎么样呢?
他不接受自己自荐枕席……只想要爱……可是……她的脑袋依旧是朦胧,混沌不清的。
无知无觉中,就承诺了爱。
她有些手足无措,思绪如麻,第一次碰到了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情。
一个人,只能专心去爱另一个人的,不可以把自己拆成两半。
她选了殿下的……选了殿下的……也向殿下承诺了……要爱他……
她在心里这样说,拧着眉头,反复说服自己。
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一年,只有一年。
这一年里,做他的妾,只是为了还报他的恩情。
她不是冷血的人,他救了她,她就要通通还给他,她不喜欢欠着他的人情,何况,太多了。
她想着想着,泪水又盈满了眼眶,她只能换了话头问:
“妩霜她们怎么样了?”
林玉致答:“姑娘们很好,都在玉容坊安身,有了绮云轩织布的经历,姑娘们上手都很快,铺子已经经营得有模有样了,姑娘放心。”
陆温噙着泪花,抽抽嗒嗒的:“难为了你们,一直风霜雨雪的跟着我奔波……”
“这是咱们一早就说好了的,姑娘在哪,我们就在哪儿,绝不会离了姑娘半步,绝不会背叛姑娘。”
陆温抿唇:“可你们是自由的……想去哪就去哪,不必为了虚无飘渺的恩情,将自己捆绑一生。”
林玉致抬眼,绽出极温柔的笑意:
“是姑娘,给了我们安身立命的底气,姑娘们现在都可满足了,吃得好,穿得也好,往外说也有面子,都幸福的不得了呢。”
陆温换好了衣裳,浑身酸疼,便想去榻上休息一会儿,林玉致换好了床单被罩,将她扶上床。
“姑娘自来了临松,好像又瘦了些,这件衣裳竟有些大了,要不要我回玉容坊,再给姑娘拿一件来?”
“没事。”陆温拍了拍她的肩膀,“快回玉容坊吧,那么大的铺子,不能没了掌柜。”
林玉致忖了忖,没走,反而问她:
“姑娘,侯府竟一个丫头仆妇也没有,要不要我将绿儿带来,专门服侍姑娘?”
陆温揉了揉胳膊,又酸又疼,温声道:“我一个人潇潇洒洒的,无须任何人伺候。”
十六岁前,她是有些娇气不错,可这三年,她事事亲力亲为,自己穿衣,自己篦发。
前几日还大刀阔斧,将厨房也洗得干干净净,也没见把自己累死。
可见,有无奴仆伺候她,根本无关紧要。
谢行湛说她娇气,纯粹胡说八道。
“可姑娘……”林玉致抹了抹眼泪,心疼道,“今日被谢大人欺负成了这样,连个帮忙拦着的人都没有。”
陆温哭笑不得,捂着发烫的脸,实在是哑口无言。
偏这时,外间有人敲门,林玉致立即过去开了门。
来人捧了个玉质椭圆的托盘,盘中是全套的锦衣鞋袜。
陆温一见他就来气,当即翻了个白眼,将熏了暖香的锦被蒙过头顶。
谢行湛走进房间,将托盘放在了她的床头,转身给林玉致使了个眼色。
方才还义正言辞,怒骂他是恶狗的林玉致,当即一溜烟跑不见了人影。
出去时,还贴心的带上了房门。
谢行湛拉下她的被子,将托盘递给她。
“比着你的身形去买的,试试看,合不合身?”
陆温霍然坐起身子起来,只想摔门而出,不料力气太大,打翻了玉质托盘。
那托盘重重朝谢行湛的额头飞了过去,发出咚咚两声脆响,衣裙滚落在锦被上。
他的额头,也被砸得红肿一片。
她气势汹汹的,提起裙子想逃,一见他怔怔的捂着脑袋,怔怔的望着她,一时就恹了。
她垂眸,又见他的脖子,手腕,乃至脸颊,也都没比她好到哪儿去。
姿容瑰美的少年,下颌,雪颊,有好几条浅浅的刀痕,都是她挠的,她划的。
他竟然敢顶着这样的一张脸,去衣铺给她选衣裳?
她按下怒火,接过他的衣衫看了看,从肚兜、中衣,内袍,外衫,鞋袜,玉饰,香囊,一应俱全。
外头是件轻盈的明绿色碧罗裙,配了一件桃绣雪绒短外褂,因入了冬,还有一件毛茸茸的雪狐皮斗篷。
她摸了摸雪狐皮毛,忽然冷不丁问了一句:“我家来财呢?”
谢行湛眨了眨眼,眸光盈满温情蜜意:“来……来财?”
陆温道:“就是玉山为我引路的小狐狸啊。”
谢行湛正色道:“它叫蜜瓜。”
陆温冷哼一声:“我说叫来财就来财。”
他又忘了,现在,他是她的禁脔,她是他的主人,主人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不能反抗,不能反驳,要听话,要乖巧,才能讨主人欢心。
他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亮晶晶的眸子里,除了细碎的星光,都是她的倒影:
“云儿怎么知道,它是……我养的。”
“我又不是傻子。”陆温撇了撇嘴,问,“它在哪?”
怎么会那么巧,渺无人烟的玉山深处,偏偏蹿出来一只狐狸,还偏偏紧紧揪着她的衣裙,要将她往外引。
又怎么会那么巧,阿谷措将他们引入冰雪谷缝之时,又蹿了出来,提醒她们走错了路。
“回天外谷了。”他低声道。
“天外谷在哪?”
“在昆仑之巅。”
“呃……”陆温愣了愣,试探着问,“这么说来,你自幼生长于极北昆仑?”
谢行湛点点头,十分乖巧的嗯了一声。
“咦。”陆温有些不解,溜圆的眼珠滴流转了一转,好奇问,“那洛河行宫的小孩儿……”
“小孩?”他也脱了靴,上了榻,低低哼了一声,“你比我还小四岁呢,竟敢说我是小孩?”
他拥住她,用脸颊轻柔的贴蹭了蹭她的耳朵:“记起我了么?”
陆温怔了怔,好多回忆再次涌入脑海,白衣墨发,孤冷清寂,严肃沉默。
但是很乖巧,很漂亮的一个孩子呢。
但是陆温觉得不太对劲。
因为他又开始蹭着她,蹭了她的耳尖还不够,又来蹭她的鼻头,以致于他又整个人都变得粉粉嫩嫩的,好似再次染上了欲望的艳红。
“你又中毒了吗?”陆温惊恐的推开他。
他简直太恐怖了,精力简直旺盛得过分,尤其,尤其他身上还有很多数不清的痕伤。
昨夜他的衣摆就染了血,想必是与人恶战过一场。
他应该很憔悴才是,怎么能又想勾着她白日宣淫?
不,日夜宣淫!
谢行湛眉心微蹙,轻声道:“只抱着,可以吗?”
陆温没说话了,反正谁做谁的禁脔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没几日,她就要嫁给他做妾了。
那夫妻之事……也免不了吧。
他伸臂抱着她,将头搁在她的颈窝里,满意的眯了眯眼睛。
“我的。”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陆温迟疑了一下,虽然觉得不该打破他的幻想,但还是抵不过心里天人交战,决定问一下:
“昨日说的……一年之约……还作数吧?”
他怔了怔,长长的睫毛垂下浓密的阴影,浅浅的嗯了一声。
她还是想逃。
他都这么听话了,这么乖巧了,她还是想逃,以前的话,是因为他总欺负她,他太可怕了,总是用毒控制她,她才想着逃。
可是,以后他会很安静,很听话,她想怎么对他就怎么对他,做一个标标准准,“以色事人”的玩物的。
以色事人。
他顿了顿,摸了摸自己的面颊上的血痕。
他忘了处理自己的伤口了,会不会是,没那么漂亮了,她才不喜欢,才想着要逃离他?
陆温颔首,满意道:“大家都是聪明人,你馋我的身子,我馋你的权利,各取所需,不丢人。”
“我有话想问你……”
谢行湛抬眼,潋滟的春眸有些暗沉,伴随着沉闷的气音。
他才不是馋她的身子呢。
要是馋她的身子,昨夜,他又怎么会那么难受,自己纾解了一整夜,越纾解越痛。
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它还要残忍的酷刑了。
“问。”陆温伸了伸懒腰,实在困顿急了,巴不得他赶紧走。
“你阿兄说,你对我……是一见钟情,是……”
他顿了顿,握着她的手,贴到了自己的胸膛,让她感受自己正在激烈跳动的心脏。
“什么时候?”
她想抽出手,却被他紧紧攥住。
那双已经微微湿润,晴光潋滟的眸子,此刻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生生要逼出她的答案。
她实在无奈,只能皱着眉,答道:
“谢大人,别当真,我还对姚夙说过喜欢,对长赢说过喜欢,三殿下嘛,就说过太多次喜欢了,我向来如此,会喜欢很多人。”
“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好一个,向来如此,好一个,会喜欢很多人,好一个,多他不多,少他不少。
好在他给自己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但亲耳听见了还是不太一样,心中无休无止的沉了下去。
一定是他不够漂亮,不够顺从,不够讨人喜欢,她才会喜欢别人。
他吃醋,吃醋的快要疯掉,但是无可奈何,他只是她的禁脔,没有资格管她是否还有别的情人。
哪怕……她有别的情人,他也认了。
他垂下浓密的睫毛,眸光碎碎,静听自己心碎的声音。
陆温困顿极了,打了个哈欠,背过身子,睡到了里侧。
他也躺下,小心翼翼的抱着她的腰。
就只是抱住她,什么也没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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