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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时机未到


他将那封写满了八大族与官员名录的密信,随意的扔到了角落里。

萧清屿与他一样,都是寒门学子,所以他将寒门的利益,看得比自身的性命要重。

可他终究是个蠢材。

因为他太不了解官场,在朝堂之上,人人结党营私,人人钻营弄巧,只有你一个人正直,只有你一人有信仰,就会显得犹为突出。

所谓,水清,则无鱼。

而他谢行湛,能从一个六品编修,只用了两年时间,就升任了四品御史,又用了一年时间,升任了正二品左都御史。

而后权掌夜宴司,为天下文官之首,可谓百官推崇,文士敬仰,那是何等的风光。

世人都以为,他是文采盖世,郎艳独绝。

其实不然,他升迁的唯一途径,是迎合了裕丰陛下的所有想法。

其实,升迁,真的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可能有些人认为,需要谄媚,需要溜须拍马,需要说一些假话,去奉承皇帝。

比如他自叹一声,朕老了,你须立即上前,高声道,陛下年富力强,春秋鼎盛。

其实不然,裕丰帝,是一个极度聪明,极其敏感的皇帝,说假话,他是听得出来的。

一个只会溜须拍马的佞臣,不是他心目中值得提拔的能臣。

所以,换作谢行湛,他会先分析,裕丰帝为何会突然说起自己老了?

如此感叹,定有前因。

他依稀记得,几日前,陛下唤了御医,开了几幅调养的药方,又去了玉阳宫,对着皇后的画像,喃喃念叨了许久。

那这个时候,就证明他连续执政二十年,呕心沥血,日日勤于朝政,终于感觉到了疲惫,想要自己的儿子,迅速的成长,好去接他的班。

可是,他会将权利过渡给他太子么?

谢行湛又想。

裕丰帝只是个凡夫俗子,肉体的疲惫,并不等于他精神的疲惫。

他仍旧将权利牢牢的抓在自己的手心,享受着将所有人的生死,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心里的感觉。

权利,是一种会叫人着迷的东西。

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也休想染指一分一毫。

于是,他说:“陛下的头发白了两根,想是过于勤政之因,臣以为,若无要事,可将三日一朝,改作五日一朝。”

他既然觉得疲惫,觉得累了,那么就要提出一个明确的办法,叫他没那么累。

这时候,裕丰帝抛出了第二个饵:“若有要事呢?”

谢行湛答:“交由太子处理。”

他很直接,并且不会担心这句话,陛下会因这一句话,将他打作太子一党。

因为,陛下极其痛恨皇亲与朝臣专权结党,因此,他动用春风卫,解决了不少朝臣。

而真正与太子结党营私的臣子,并不会大摇大摆的,告诉裕丰陛下,我支持太子。

而他的直白,亦是剖析自己,身为纯臣,陛下想什么,臣就做什么。

事实上,太子的确是他精心培养的接班人,这是一个不会出错的答案。

谢行湛还年轻,而他已经老了,他要在他死前,为太子,为自己选定的继承人,培养出真正能够协助太子,治理国家的能臣。

而能臣,不是口蜜腹剑,阳奉阴违的小人,懂得抓取信息,抽丝剥茧,从而解决问题的实干家。

一个纯臣,要忠,要善,要站对立场,至于他贪不贪,奸不奸,恶不恶,裕丰帝并不在意。

所以偶尔,谢行湛贪图财物,收取死刑犯的供奉,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太能干的人,又清心寡欲,不贪财,不逐利,和一个圣人一样,抓不到他任何的把柄,实则,不是一件太好的事。

所幸,他谢行湛是个财色酒气都沾的人,花酒要吃,钱银要贪。

且他求了财,仍旧铁面无私,那些乱臣,仍是该斩就斩。

这叫他松了一口气,有了把柄,有了弱点,才好控制。

也因他的这句话,也因他将萧清屿的密折,按下不发。

谢行湛此后,被世人打上了太子一党的烙印。

秦无疏不为所动,淡淡道:“也就是说,谢御史一年前收到了弹劾云洲八大族的密报,瞒下不发,就是因为,他们只是农人的孩子,若与权贵相抗,并无胜算?”

谢行湛笑了笑:“秦将军,我也是农人的孩子。”

秦无疏垂眸,望了望自己的手掌。

虽用了谢行湛的药物,恢复迅速,可那日,玉儿的金簪,仍旧扎破了她的掌心,血洞淋漓,剧痛难忍。

她仍记得,那日,玉儿的神情,像一头绝望的雌虎,眼睛里满是血丝,恨恨的盯着她。

她默了默,问:“刘连殷的义女玉儿,也是失踪孩子的母亲?”

“是,她原名林慧君,三年前育一子,其子不足四月,便被‘鹧鸪林’山匪强行掳走。”

秦无疏一愣:“怎么又来一群山匪?”

谢行湛道:“严格来说,那是打着‘鹧鸪林’的旗号,掳掠孩童的……”

他顿了顿,直直凝视着秦无疏又惊又诧的眼眸,平和道:“官府府兵。”

秦无疏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仰起头,倒抽了一口凉气:“一直都是……琅琊郡官兵,在为祸百姓?”

秦无疏又错了。

她以为,知府刘连殷的无所作为,最多只是怕得罪权贵。

但她全然没料到,颜夕身为乱匪,竟是个为民伸冤的好人,而知府刘连殷,才是这一切罪过的起源。

她暗自心惊,立刻唤来军医,再次唤其诊治颜夕。

而刘连殷遣了密使,快马加鞭向中都送了折子,将昭和郡主遇刺一事,前前后后都说了。

而后,陛下雷霆大怒,派遣十余名都察院御史,一定要将与鹧鸪林私通,兴风作浪的北弥朝臣挖出来。

陛下此举,百姓只当是为昭和郡主鸣冤,实则,是因和谈之间,南北出了乱子,北弥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那么,情况就变了。

是北弥人自己提出,要送昭和郡主与归远侯入北,偏又波折横生,意欲破坏两国重修旧好。

那么,南凉就站在了道德的高点,可以谴责北弥,重新提出条件,当然,就算北弥人守了规矩,并未破坏和谈,裕丰帝自己也会找人扮作北弥人,半路杀了这二人。

偏偏,他还没出手,北弥人将自己的把柄,送了上来,他当即派遣了使臣入北,咬牙切齿道。

“我南凉遵循约定,送昭和郡主、归远侯入北,北弥却撕毁和约,意欲从南凉境内,刺杀郡主,使之不能归北,岂非言而无信?”

“依我看,这和亲一事,还是缓缓吧!”

此言一出,正中了北弥这些老臣的下怀。

陛下横兵边野,却迟迟不出兵,只索了两个人过来,还是一个妓子,一个傻子,他们本就犹为不满。

如今南凉孱弱,国库空虚,正值出兵的大好时机,他们在朝堂上据理力争,可最后,仍旧是北弥小皇帝,四字安定了民心。

“时机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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