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黑时,一行人终于到了县城外的白氏庄园。段晓棠觉得眼前的建筑群和她理解的小桥流水的园林大不一样,深沟高墙,翻遍脑海终于想到一个词——坞堡。
年轻小厮拦住杜乔和段晓棠拱手道,“小的兴生,二位郎君,家主人为你们另安排了住处,请随小的来。”
段晓棠想着特别安排的住处和其他人至少是集体宿舍和标间的差别,“这两位是我的同伴,我们可以一起吗?”
兴生:“这……”
段晓棠:“不用另外安排房间,我们挤一挤就行。”
兴生:“好。”面上不显,心中却觉得段郎君为人轻浮,晚上还要人暖床。
兴生将四人带到一个小院,段晓棠这边人多些,住了更宽敞的东厢。
天色将晚,房间点上烛火也显得昏暗,三人并不适应这样的亮度。
林婉婉忍不住吐槽,“如果是烛光晚餐还差不多。”和瞎了差不多,只靠近烛火的地方亮堂些。
小院内来了三个女人,地位高些的先开口,“奴給四位贵客送换洗衣物来。”两个小丫鬟托着两个托盘上来,上面放着干净衣服。矮一些的送到杜乔面前,高点的是段晓棠是三个人的。三个人随手拿了衣物回屋换了。
杜乔穿衣时听到对面段晓棠的声音,“美女,这怎么穿啊?”段晓棠脱了外套站在门口,手里拿了件衣服,没拉链没纽扣,连是外套还是内衣都分不清楚。
林婉婉探出头,“能教教我们吗?”
以前在街上看到美美的汉服小姐姐,可她没穿过啊。
素云面上有几分尴尬。“唤婢子素云即可。”
林婉婉拱着手语含撒娇,“素云,帮帮忙。”
素云无奈只得进屋,面上却有几分羞窘,看得林婉婉和段晓棠摸不着头脑。
素云是三娘子身边的婢女,自觉男女有别,便抛下段晓棠,只专心教林婉婉如何穿衣,旁边祝明月依样画葫芦。
林婉婉想到兴生莫明的神色,福至心灵,狠狠拍下额头,拉着素云说:“你别误会,不是想调戏你。”
反将素云吓一跳,险些打错结。
林婉婉:“我家乡称呼陌生人叫美女,下到八岁上到八十都这么叫,没别的意思。”
素云一只手掩唇轻笑,“呵,原来是这样。”
祝明月放低姿态,显得格外可亲。“家乡和这风俗迥异,我们怕像刚才那样不经意冒犯了人,素云,能教教我们吗?”
段晓棠和林婉婉见到,只能评价两个字,虚伪。
祝明月如此,则是见到素云打扮光鲜有别于其他童仆,是白氏高层身边人。套套近乎,了解风俗,顺便漏些口风显得她们无害。
素云一边教,林婉婉点头复述,“我们称呼女子叫娘子,男子叫郎君。”
磕磕绊绊总算穿好,林婉婉大呼不容易,“现在穿好了,明天又不会了。”想起军训时叠豆腐块的做法,穿着睡觉的话明天就成咸菜。
素云觉得奇怪,林祝两位娘子听话音是读过书的,身上的衣服摸起来柔顺光滑,不亚于丝绸,显见是好人家的女郎,怎会沦落到这儿,不由得打听起三人来历。
林婉婉怕说话疏漏,全程由祝明月表演。除了三人合计的部分,一些地方还补充说明,摆出一副真金不怕火炼,知无不言的模样。不知情的人听来,几乎完美无缺。二人暗暗记下,心里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素云若问起其他来,祝明月就一问三不知。
“我也不知道。”
“不知昏睡了多久,怎么到这儿的?”
“不知现在家中情况如何?”
总之弱小无助又可怜。
每一个女人都是表演艺术家,祝明月妥妥的影后级别。
待表演告一段落后,段晓棠不得不打断:“为什么我的穿不上?”
古代衣服在他们看来都是长袍样式,加上颜色并不算艳丽,男女之间差别至少没有影视剧的差别大。
白家提供的是一男两女三身,段晓棠恰恰拿到男装,三人没经验没察觉到差异。照猫画虎,用女装的办法穿男装自然不成。
林婉婉借着烛火亮光细细打量,皱着眉头,“晓棠,你的衣服好像不大一样。”
段晓棠没明白过来,“不大一样?”不都灰不溜秋么。
祝明月:“是男装。”
段晓棠手指摩挲下巴,“男装就男装吧,素云,男装怎么穿?”
素云被三人弄得一头雾水,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段娘子,”不由失笑,“婢子另拿一身衣裳来。”
段晓棠连忙摆摆手,“不用麻烦,男装就男装吧,方便活动。”
素云近前重新为段晓棠穿衣,顺便打量。段晓棠眉毛浓长而锋利,让五官显得英气,据说武艺不俗,能在乱匪中救人脱身,难怪被人误认为男子。这样的女郎她只见过白三娘一个。直到段晓棠脱了衣裳,素云才真真切切相信,确实是女郎。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穿好衣服,段晓棠拎着长长的衣摆无力,“真麻烦。”
素云并不回应,见着祝明月和林婉婉尚且披散着头发。“两位娘子,且梳头吧。”
林婉婉指着头发道:“不能把头发披着吗?”
素云不以为意,知道两地风俗迥异,直言道:“在大吴女子披头散发不合礼仪。”
见过贞娘长到大腿的头发,比照着素云的发型,自觉没有足够的发量梳成,两人索性拿着一旁的钗环头绳自己动手。
祝明月脑后裹了一个纂,用发钗固定。林婉婉梳两条马尾辫,更像是民国女学生。
段晓棠上前帮忙编辫子,林婉婉抬头看着她失败的丸子头,说道:“真羡慕你呀。”惹得人扭头笑起来。
林婉婉捏着马尾辫梢,歪着头笑着问素云,“这样可以吗?”
素云呐呐,没想到异乡服饰礼仪竟然如此简洁,只得回答:“也行。”好在不是披头散发的模样。“稍后婢子着人送夕食过来,三位娘子若有事便交待院中奴婢。”
祝明月:“好,素云,谢谢你”
素云:“婢子告退。”
素云又到杜乔屋外交待一番方才离开。
迈出小院素云忍不住叹口气,公子娘子对杜段两位郎君有招揽之意,却没算到段郎君成了段娘子,此事还要禀报三娘子。
祝明月想的没错,只是没算到素云既不是白旻也不是白湛的人,而是白三娘的贴身女婢,按照世俗规矩,只效忠一人,一言一行先得主人首肯。庄园内人手紧张,白旻只得借用妹妹的人手张罗。
一会后几个小丫鬟送来了饭食,杜乔自在屋中用餐。三人一脑门官司,没闲情再去套近乎,索性关起门来吃饭。唯一不习惯的是低矮的坐式家具。
林婉婉看着眼前的食物全无食欲,“我五点以后不吃东西。”
段晓棠劝道:“下一顿还不知道在哪呢,多少吃点。”
林婉婉叹口气,反过来劝着没有动筷的祝明月:“饿到犯胃病,我可没辙。”
迫于现实三人英勇就义般动筷子,果真没辜负期待。饭菜没盐没味,饼子又干又硬。
林婉婉突然说道:“其实食堂菜也不错。”曾经不知道珍惜,现在怀念毫无意义。
庄园正厅,灯火辉煌,白氏三兄妹分坐用餐。素云浅步迈入:“禀大公子三娘子二公子,俱已安置妥当。”
上位的白旻头也不抬问着,“杜段二位呢?”
素云:“客院拨了一个小院子,分住在东西厢房,衣物饭食俱已送去。段郎君将她两位姐妹带了过去。”
白旻微微颔首,应该是那两个奇装异服的女子。“二人行止如何?”
素云回到道:“杜郎君待人接物有礼有节,至于段氏三人,因为风俗迥异,倒闹了笑话。”言语中却无轻慢取笑之意。
杜乔出身来历清楚明白,素云提到“风俗迥异”四个字,白旻知意:“三人是何出身。”
素云细细将三人的说法复述,白湛听完笑道:“西迁汉人,居于未名谷地,外事不知。不是《桃花源记》吗?”
反用《桃花源记》,编的有理有据,三个活生生的人,行为举止异于中原汉人。唯一欠缺的是三人的出身背景,反倒显得更为真实。
白湛:“闹的什么笑话?说来听听。”
素云:“一见面,段郎君便呼婢子‘美女’,一阵羞窘,以为自己是什么沉鱼落雁的人物。”她是白三娘贴身人,自然与两位公子亲近。
三兄妹听来素云话语中并无不悦之意,轻浮之言应只是误会。
素云:“原来当地风俗,陌生女子皆称美女,并非调笑。”
白湛对异地文化颇有兴趣,“那男子呢?”
素云对着白湛说道:“帅哥。”
白湛:“领袖之人?”
素云:“意为英俊的男子。”
白旻和白三娘笑起来,帅哥美女倒是相互对应。
素云:“又或者称呼男女为哥姐,取自家兄姐之意,只要比父母年轻者皆称呼哥哥姐姐。”此时亦有儿子称呼父亲为哥哥,庶出儿女称呼生母为姐姐的习俗。
白三娘一语中的,“看来当地风俗重相貌,尚年轻。”
白旻:“与中原迥异。”中原重老尚老。
素云卖个关子,“她们询问婢子本地如何称呼。”
白湛不解,“郎君娘子,还能是什么?”
素云:“婢子亦是如此回答,他们听过说再不敢随便招呼陌生人。”
白湛:“为何?”
素云:“因为在他们家乡,郎君娘子只有一个意思,夫妻间昵称。”
白湛哈哈大笑,大吴夫妻间也有彼此如此称呼的,但只是众多意义中的一个。想到段氏三人的纠结,的确好笑。
宴毕,白三娘回到房间对镜卸去身上首饰,侍女手执木梳轻轻梳通头发。
昏黄的灯光下,白三娘一脸惊异:“女郎?”
素云躬身立于一旁,“是。”
白三娘手上把玩一支珠钗,珠光熠熠生辉,“差点没看出来,难怪。”
脱离匪寨后三人迅速低调下来,原以为是拒绝招揽,不过是自保之道。
素云:“娘子,需要挪出来吗?”西厢还住着杜郎君,男女混居终非好事。
白三娘:“杜郎君知道吗?”
素云:“婢子瞧着是不知道的。”
白三娘转动珠钗,“那不必了。大哥和二郎先不说。”话里带着狡黠,他们知道一定会吓一跳。
素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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