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顺出神的功夫,若生干涸的嘴唇停止诵念,缓缓睁开了眼,“阿弥陀佛,请施主带路吧。”
常顺收拢了心神,脸上依旧是挂着客套疏离的笑容,“小师傅请。”
常顺略微领先了半步,夜半的风刮的他的脸颊生疼,忍不住将手揣进了袖中,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身侧的若生。
不为别的,实在是这若生一身粗布蓝袍,腰杆子挺的笔直,前后也就那么几件单薄的夹衫,在宫道前后通透的凛风之中,只听的衣角猎猎之声,倒真有那么几分高人之姿。
一路到了乾清宫,夜已过半,明月高悬,乾清宫中依然是灯火通明,日夜不歇的地龙透过金砖烘热了整座大殿。
常顺一踩上乾清宫的地砖,身上那股寒气就散了一半了,让若生在殿外候着,自己进去通传。
单允辛却不在寝殿,而是独自一人立在暖阁的神龛前,听见动静,“让他进来,你且带着人出去。”
常顺微微怔神,垂首退下。
单允辛说完,便专心致志地为金盏莲花长明灯添了些香油,又小心翼翼地挑正了灯芯,闻着有些灼心烧肺的燥气,单允辛反倒安心了些。
于此同时,身后传来了不急不缓的脚步声,而后是一声幽幽的,“阿弥陀佛。”
单允辛没有回头,而是从旁抽了三炷香,点燃了,插入了香炉之中,“在钦安殿待了一年了,可还习惯?”
若生声音平淡,“出家人只问佛禅道理,哪有习惯?”
“只问佛禅?”单允辛轻笑一声,缓缓转过头来,“若当真只问佛,怎会来这个红尘窝?”
若生不假辞色,“红尘乱世,亦是修佛磨心,这一劫……或早或晚,总是要渡的。”
单允辛神色莫辩,薄唇勾起一个有些阴戾的笑,不过是个装模作样的“高僧”,也不想再听这些神神叨叨的话,状似无意道:“可还记得这尊金佛?”
若生袖中的手微微一紧,低垂的眼睛极快地看了一眼,又很快垂下视线,用平稳的声音道:“此乃先师安隐的传世至宝。”
单允辛没有放过他眼中的渴求和恨,不急不缓道:“错了。”
若生不解,“贫僧所言千真万确……”
不等他说完,单允辛冷笑道:“错的不是金佛的由来,而是……你的称谓。”
“安隐早已将你逐出师门,赶离了灵感寺,既然入了这红尘俗世……你这一声‘先师’……”单允辛黑瞳里的讽刺扎人的很,语气冷酷,“可就是污了安隐的门楣。”
单允辛话音一落,若生猛地抬起了头,一双看似柔和的柳叶眼里溢出一丝锐利,虽未发一言,可已然咬紧了牙关,这是被戳中的痛处。
单允辛嘴角噙着一贯的笑,凉薄无情,“朕得空去了一趟灵感寺,晚霞满天,好不清旷。”
“对了。”单允辛状似随口道:“朕还听了现任住持怀一大师的讲经……受益匪浅。”
他着意称呼怀一为大师,语气里带了推崇之意。
若生的嘴角绷的很紧,似乎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听闻……”单允辛缓步走到屏风前的圈椅上落座,语气平静,“怀一大师是安隐的亲传弟子,得了其真传,佛性心性更是不凡。”
“他?”若生终于忍不住了,嗤笑出声,“佛性?”
“师傅曾说过,贫僧乃是天生佛骨,必定能比他更进一步,弘扬佛法布施佛恩。”若生眼中带着蔑视和嘲弄,“怀一算什么?”
“师傅毕生所学尽数传授于贫僧,而怀一……即便得了那些经文典籍,终究形容废纸。”若生语气难得失了清冷,胸腔中的嫉恨压都压不住,“他这个住持之位,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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