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顺有些紧张,这黑灯瞎火的,他才想劝,单允辛回头道,“你去陪着宜嫔,她若问起,便说朕与方丈论法去了,让她先歇着。”
常顺只能答应,递了灯笼过来,“山中路陡,草木之中伏有蛇虫,陛下千万当心脚下……”
单允辛却推拒开:“明月高悬,朕亦是眼明心亮,不畏蛇虎,更不惧鬼神。”
怀一脚步微顿,心中念了声佛号,抬步往后山安隐苦修的草庐的方向去。
二人一路无话,走到了山间草庐之中。
看得出来,此屋虽然简陋,却被维护的很好,干净齐整,犄角旮旯里没有一根蛛丝,檐下还有一个精巧的雀巢,因为雀鸟南去,已经空落了。
怀一细心的擦去门把上的灰尘,动作熟练,推门入内,“施主请吧。”
单允辛迈入,月光透过简陋的窗栏照入,投下幽蓝的薄影,屋内的陈设铺了厚厚一层浮灰,更显破败,跟外墙的小心清理截然不同,似乎自安隐离世便再无人涉足其中。
怀一看着屋内的落败,徐徐道:“此处是先师修行之所,贫僧常来,每隔一日便要亲手整理草庐,可却从不敢踏足屋内。”
怀一说着,转头看向单允辛,微微一笑,“只因先师的那一封手函,草草书成的薄薄一张纸,力透纸背,贫僧唯恐按捺不住心中邪念偷看了天机,故不敢进。”
“不过……”怀一脸上带了释然,“过了今日,贫僧也可了去这桩心事,施主您……也能与先师了了这段陈缘,阿弥陀佛。”
怀一说完,躬身拂去了木榻上一只方形枕匣的浮灰,郑重地打开匣盖,取出一张薄薄的、泛黄的信笺。
托在掌心,垂目避而不视,递给了单允辛,“贫僧且先告辞了。”
说罢,怀一快速地回转过身,疾步而去,唯恐背弃了在师父床前的诺言。
木板门一声轻响,而后便是无边的静寂。
单允辛攥着这张薄到脆弱的薄宣,走到了漏风的窗边,展开了信纸:
老衲此生苦修禅身、祷念祝诵,临到老来,却发现有一因果未了。
一时慈悲之因,结的却是杀孽恶果,老衲有愧苍生,本无面再求。然此子为老衲一时贪婪,察其天生佛骨,故而引渡入世。
即便其心术已变,老衲始终心怀有私,实在不忍。
老衲所学尽数传授于弟子若生,其中便有施主求的安胎定魂之法。
老衲厚颜与施主做一桩交换,一命偿一命,恳请施主高抬贵手,容他苟活于世。
安隐敬叩。
单允辛看完了这轻飘飘的一纸书信,迟迟没有动作,目光投向了窗外,月影飘摇,树影交错一如他杂乱的心境。
收起信笺,单允辛缓步出了草庐,径直回了客堂。
低矮的单层灰墙之上,杏白的宣纱田字方窗中透出暖融融的光亮,依稀投射出一个纤瘦的身影。
脱去了棉衫,她肚子已经大了起来,压的后脊腰的弧度愈发纤巧,稍有不慎似乎就要折断一般。
安隐的书信在这一刻似乎隔着衣襟烧灼着他的心肺,若生出身有异,并非寻常战事孤儿,有了流着若生血脉的大皇子,若生对他已经毫无用处,甚至是隐患。
单允辛此时留着他,不过是为了维持一时的平静,等着时机成熟,必然要让他痛不欲生地赴死。
可此刻,在未到来的功勋卓绩的另一端,压上了尤听容母子的性命……
单允辛痛恨威胁,无论是安隐的胁迫,还是若生可能带了的不测和隐患,都令他心绪难平,杀心愈重。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