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十三年十月二十九。
南京春和殿内传来脚步声。
大明太子朱慈烺不停地在殿内来回踱步,脸上写满了...焦急。
每隔一会,他就朝自己的伴读太监陈宽问道:“快去问问有消息了吗?”
陈宽则跑到殿外询问值守的卫兵:“方先生进宫了吗?”
“还没有。”士兵如实回答。
当陈宽把这个消息复述给朱慈烺后,朱慈烺愈发焦急。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跑来一个太监,“启禀太子殿下,方先生进宫了。”
“快,尔等快去殿外迎接!”朱慈烺脸上的愁云一扫而光,取而代之是的喜悦。
方岳贡虽然已经辞官赋闲,但是他的履历太亮眼了。
天启二年进士,历任户部主事,户部郎中,松江知府,左副都御史,兵部尚书,内阁阁臣,户部尚书...
既当过地方官,也进入过大明朝的权力中心。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方岳贡肯定知道一些南京不知道的内幕。
南京皇宫宫门外,方岳贡乘坐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掀开门帘下车后,他一眼就看到了曾经的同僚倪元璐。
“四长兄,别来无恙啊!”倪元璐迈着老态的步伐边朝他走边说。
“汝玉兄别来无恙!”方岳贡缓缓回应。
(方岳贡字四长,倪元璐字汝玉。)
在相距一步时,倪元璐停下脚步与方岳贡对视。
两个老狐狸就这样互相看着对方,没人说话,
两个人的岁数加起来将近一百一十岁。
人年纪稍微大点就会朝两个极端发展。
要么变傻,要么变精,比老狐狸还精的那种精明。
很显然二人都是后者。
片刻后,两人同时放声大笑。
“哈哈哈...”
方岳贡心中怨气在笑声中顿时烟消云散。
自从辞官他心中就憋着一口气。
担任户部尚书时他没有犯任何错误,可还是遭到了弹劾。
崇祯不但没维护他,还免了他户部尚书的差事。
有种被崇祯出卖的感觉。
回到老家后方岳贡思考了很久,又根据朝局的发展才明白崇祯为什么要这么做。
朝廷缺钱,方岳贡能给搞钱吗?
当然能!
不止方岳贡,任何人只要待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都能搞到钱。
但...还是那句话。
朝廷亏空要么掠之于民,要么掠之于商。
无论哪种办法,都会让方岳贡名声受损。
崇祯不愿意这种局面。
再加上东林党的因素,所以崇祯才决定弃用方岳贡,启用谢三宾。
可理解归理解,方岳贡毕竟也是人。
心中难免有怨气。
今天他见到倪元璐这位老朋友,心中的怨气终于消散。
“汝玉兄,让我给太子讲学你出的主意吧?”方岳贡盯着倪元璐的眼睛问。
“谁的主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来了。”倪元璐脸上带着笑意。
“你可害苦了我呀,”方岳贡长叹一声凑到倪元璐耳边低声说道:“我本想待在家中安度晚年,没想到还要来到南京这是非之地。”
“你还是想通了,否则也不会来。”倪元璐脸上笑意不减。
“确实,”方岳贡重重点头,“老子曾曰: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人生如潮,起起落落皆有可能,既不能把自己太当回事,也不能太不当回事。”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的意思是风不会整天刮,暴雨也有停的时候。)
“想通了就好!”倪元璐拍了拍方岳贡的肩膀,指着南京皇城破旧的城墙和城门说道:“既然来了,就赶快去拜见太子殿下吧。”
“那就有劳汝玉兄带路。”
“请!”
方岳贡跟在倪元璐身后,迈步走进了这座沧桑了两百年多的古城。
两人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闲聊。
“四长兄,”倪元璐若无其事的问道:“你说...定王和永王都回京了,陛下为何不让太子回京?”
“汝玉兄明知故问。”方岳贡不露声色的回答。
“此言差矣,正因为不知道才会问。”倪元璐一脸真诚,“你现在不说,太子殿下早晚也会问。现在有些话还不适合从你嘴里直接说出来,有我转述比较好。”
倪元璐说的是真心话。
方岳贡初来乍到,和太子关系还很一般。
涉及崇祯的事一旦说错了话,会影响他在朱慈烺心中的形象。
如果初始印象不好,后续很难挽回。
“你先说说你的看法,”方岳贡向左右看了看,附在倪元璐耳边低声说道。
“简单,”倪元璐同样低声说道:“南京朝廷有不少无用之人,陛下没办法亲自动手,所以把太子留在南京。太子是储君,那些人为了将来必然会巴结太子。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必然会犯一些错误,届时太子可以替陛下分忧。”
“小了。”方岳贡摇头。
“什么小了?”
“格局小了!”
“嘶...”倪元璐倒吸一口气,“难道还有什么其他说法?”
“当然有,”方岳贡伸出左手:“陛下把太子殿下留在南京是表象,要想知道真相需要拨开云雾!”
倪元璐停下脚步看向身旁的侍卫。
侍卫见状立刻向远处走出十几步,并用手堵上了耳朵。
他们发自内心的惧怕倪元璐。
原因无他,只因为朱慈烺太信任倪元璐了。
这么说吧。
在南京惹到太子或许还能活命。
若是惹到了倪元璐,太子会毫不留情地将那人处死。
“如何拨云见日?”确认没人能听到后,倪元璐低声询问。
“第一个问题,”方岳贡伸出了左手食指,“大明朝缺什么?”
“缺钱。”倪元璐爽快回答。
“第二个问题,”方岳贡伸出左手中指,“大明朝谁有钱?”
“藩王,地主,士绅,商人!”倪元璐回答地还是那么快。
“第三个问题,”方岳贡伸出左手无名指,“大明朝最缺钱的时候,这些人往外掏钱了吗?”
“没有,”倪元璐使劲摇头,“不但没往外掏钱,还不停地往口袋里装钱。”
“那好,”方岳贡伸出了左手小拇指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在你的印象里,陛下记仇吗?”
“这不好说,”倪元璐第一次露出迟疑的表情,“陛下杀人时虽然从未心慈手软,但也有宽宏大量的时候。”
“呵呵,”方岳贡淡淡一笑,“陛下的宽宏大量是建立在对方改过自新的基础上,如果还是像之前那样冥顽不灵,陛下绝不会放过他们。”
倪元璐右手捋着下巴上的胡须想了很久,抬头问道:“你的意思是...陛下要杀这些人?”
“有些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方岳贡神秘地一笑。
“不能吧?”倪元璐不自信地说道:“他们都是大明子民,陛下若是这么做,消息传出去恐怕...”
“汝玉兄,”方岳贡拍了拍倪元璐的肩膀:“你在南京待得太久了,不但格局小了,目光也变短了。陛下爱戴百姓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对大明子民下手呢?”
见倪元璐还是有些不解,方岳贡长叹一声:“陛下只会对敌人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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