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中牟以北,鸿沟以南,官渡战场。
此地在后世是一片肥沃且平坦的土地,然则在东汉时期,却是战略重地。
因为在这个时候,黄河有一条支流穿过此地,将东郡陈留划成了两块。
又是一年春季到来,曹操站在官渡大寨之上,看着远处士兵挖着防御攻势。
远处自北而南,是曹操从东郡迁移的大量百姓。
站在寨上望去,难民队伍便如蜿蜒盘旋的巨龙,绵延天际,不见边界。
这是曹操正在坚壁清野,构建新的防线!
别看老曹从战争开始到现在局部战争都是大胜。
可曹操却任旧挡不住袁绍庞大的军队。
为了和袁绍会战,他这一次调动了七万大军。
除了分出去的支部,本部兵马只有四万。
这四万,就是他现在能调动的极限兵力!
因为这条时间线上的曹操虽然强大,但防线却也更为漫长。
在对敌袁绍的同时,他必须留出大量兵马防备刘备。
这也是一众谋士的建议,即便刘备现在也在攻打袁绍,但对刘备的防备却不能减轻。
而除此之外,他调集了大量的辅兵、民夫,共计十余万。
这使得曹操后勤压力成几何倍数暴增,让他不得不在连战连捷情况,弃守大量土地!
此时看着东郡不断南下的难民,曹操不由长叹道:
“此战便是得胜,也将是惨胜,似彼等南下,明年又当如何将养?”
这些百姓,大多是他当初收服的青州黄巾军。
之前用了多大力气安抚,这一次他便用了大多力气迁移这些人。
“主公,主公,郭祭酒前来求见!”
老曹正思虑间,身后的许褚突然提醒了一声。
他一回头,便见郭嘉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站在远处。
见是郭嘉前来,他便露出了一副笑容。
“奉孝何时来的,即至于此,何不过来说话?”
郭嘉见他发话,这才上前拱手行礼道:
“因见主公在此思虑,在下不敢打扰。”
“我军后方粮草已经运至,特来禀报!”
“哦?”听到粮草二字,曹操便露出了欣喜之色道:
“不知文若于后方一共筹集了多少粮草?”
而他一问话,郭嘉则是露出了一脸忧色道:
“一共仅有五万石,不足我军一月之粮!”
郭嘉话音未落,曹操便是虎目一瞪,恼怒道:
“自我催粮及今,已过去十余日,如今军中粮草将尽。”
“何以只发五万粮草前来,这叫吾如何坚守?”
“若下月再是如此,待得粮至,我等将饿死此地矣!”
“主公息怒,此非令君不尽力,实是形势如此!”
郭嘉见他恼怒,即唤作一脸正色,对其拱手道:
“虽说我军去年粮食丰收,然则前年大旱,存粮本就不多!”
“去年又伐南阳、西凉、河内三地,转战千里,粮草早已见底。”
“从去年七月至今,数万人连战不休,百万斛粮草皆已耗尽。”
“故而即便是文若兄再能,也无法凭空变出粮食。”
“似这五万石粮草,还是文若兄各处筹措方得至此。”
“主公便苛责在下,苛责谁人,也不当苛责文若兄!”
曹操听得此言,自也能感受到荀彧在后方的压力。
实际上他知道荀彧现在面对的情况比他还要复杂数倍。
因为他只是在前线征战,荀彧却是要保证十数万人的后勤。
这种工作极为繁杂,只有荀彧一个人才能担任下来!
可他现在不恼怒不行,袁绍现在即将南下,如果粮草不够,那他就面对全线溃退的下场。
见得郭嘉如此模样,老曹思虑了片刻,便沉声道:
“实则吾亦不愿苛责文若,实是现在我军无粮如何战之?”
“想来此地距离许昌太远,文若运粮困难。”
“不若再退一步,至陈留防御,不知奉孝以为如何?”
既然粮草不够,那他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后撤,缩减自己的补给线,拉长袁绍的补给线。
不过他这个想法刚一说出,郭嘉便坚定的摇了摇头:
“不可再退,官渡乃是我军中原最后防线。”
“此地坐拥鸿沟天险,此地守不住,别处更守不住!”
“且现在天子西迁,我军若退,袁绍可能会带兵西进!”
“彼时洛阳虽有坚关,却挡不住袁绍大军!”
“一旦洛阳陷落,我军将被分割四处,将再无一线生机!”
“那我等又该如何守之?难道于此吃风度日?”
曹操有些烦躁了起来,颇为沉闷的看着郭嘉道:
“奉孝也熟知兵法,正是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我军无粮,如何能胜?”
“明公谬矣,我军并非无粮,只是还未运至!”
郭嘉矫正了老曹言语上的错误,直言道:
“令君正在后方筹集粮草,并非已然粮尽。”
“五万石粮草虽少,亦可支撑二十余日。”
“直至下次粮尽之前,必有粮草运至!”
曹操听着这话,自然知道郭嘉话中的是让他相信荀彧。
“话虽如此,现在正是青黄不接之时!”
“吾知文若之能,但又当往何处取粮?”
现在他不是不相信荀彧的能力,相反就是因为他太清楚荀彧的为人。
如果不是到了粮仓见底之时,荀彧是怎么也不会只发这点粮草。
而现在才三月份,荀彧就是再有本事也抽不出粮草来。
除非荀彧和程昱一样,纵兵劫掠百姓筹集粮草,可如果真这样做了,荀彧也就不是荀彧了!
正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荀彧又从什么地方调粮?
而他话语言罢,郭嘉却神色不改,坚定道:
“明公或许忘了,我军现在还有一处借粮之地!”
“眼下距离夏粮还有四个月,只要我军能借得三十万石,就能撑到今年秋收!”
可曹操听此,却愣了好一会儿,皱眉道:
“你让我向刘备借粮?此言何意也?”
“刘备如今不出兵袭我后路,已是大善!”
“他怎会在此时答应借我如此之多粮草?”
要说现在是孙策或者吕布、袁术在南,他都能拉下脸皮求粮。
可刘备这个人不同,虽然他对刘备有些恩义,但现在空口借粮,刘备是绝对不会允诺的。
不过他一说完,郭嘉又摇了摇头否定道:
“空口白言刘备自不会借粮,可刘备缺马!”
“只要明公允诺,以马匹购换,刘备便不会拒绝!”
“现在刘备粮草可当军粮,若能以马匹将其粮草全部换出,我军便无忧也!”
“明公须知,眼下军粮虽少,却不可再退半步。”
“有如楚汉之争,谁若退之,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现在我军有凉州产马之地,以马换粮,于我有益也!”
如果是之前曹操困守中原之时,他们用马换粮,怎么换怎么亏。
但现在凉州在他们手上,产量虽然不及河北,却也不少。
即便把现在手上闲置马匹全部换粮,对他们来说也难以伤筋动骨。
相反,如果能得到大量粮草支撑,他们迟早能获取战争的胜利。
故而曹操思虑了片刻,便问郭嘉道:
“奉孝估计,以多少马匹,可换取三十万石粮草?”
郭嘉想也不想,便伸出了一根手指:
“起码五千匹,且皆需是战马!”
“五千匹?我军总共也就万余马匹!”
曹操虎目再次瞪了起来,要知道中原一匹战马平常需要三到五金购买。
五千匹战马起码价值一万五千金,三十万石粮草压根值不了这么多钱。
“若是如此卖马,我军还不如自己售卖!”
“五千匹马,怎么也能换取五十万石粮食。”
可郭嘉见其如此,却淡淡摇头道:
“不说世家大族有没有这么多粮草,便是我军售卖,他们肯买,一次也就三五百石,耗时日久。”
“我军现在粮草至多撑二十余日,没有再多时间慢慢售卖!”
曹操闻言,自是只觉一阵肉疼,可一想到眼前的大敌袁绍,他便咬牙道:
“也罢,只要能筹集粮草,便可行事!”
“然则即便我应之,现在知会文若已晚!”
“凭这些粮草,如何支撑到刘备军粮草抵达?”
他话说到一半,就见郭嘉从怀中掏出了一书:
“其实此策便是令君提起,只差主公应允!”
“只要主公能应,在下这边发急信让其与刘备军洽谈。”
“必保一个月之内,将粮草运至此地!”
随着郭嘉掏出一书,老曹便愣了好一会儿方才指着郭嘉笑道:
“好你个郭奉孝啊,既然早知此事,为何不直言?”
“现在方说,却叫我一阵发愁,满以为要撤军矣!”
郭嘉看他如此反应,便露出了笑容道:
“乃见主公整日忧愁,特借此逗主公一笑尔!”
“但此法也是权宜之计,如果可行,在下也不愿让主公如此为难!”
他这么说着,曹操刚刚舒缓的心情又是一沉,叹道:
“是呀,若非形势如此,我是一匹马也不愿与刘备军!”
“对了,说来秦瑱这小子去了江东,又在为何事?”
对于秦瑱的动向,老曹是十分关注的,经常询问相关动向。
秦瑱离得不远,他就满心都是愤恨,巴不得这小子赶紧死。
可秦瑱离他远了,他却感觉有些寂寞。
总觉得没个人在背后算计,有些不太习惯。
面对老曹的问话,郭嘉便将秦瑱在江东的消息全然告知。
其中自然包括秦瑱治理世家,摊丁入亩,讨伐山越之事。
曹操听闻此言,沉默了许久,方才问道:
“秦瑱在江东,收百姓几成税赋?”
郭嘉闻之,便是幽幽一叹,长出一口气道
“百姓皆是什一之税,屯民同样对半分成。”
“施行此政之后,去年江东大量佃户归籍。”
“江东一地税赋应该在两百万石以上。”
“除去各项开支和结余,起码能有五十万石军粮,秦瑱今年必要再度动兵。”
“不是西进荆州,便是要南下交州!”
“凭秦瑱之能,恐怕我军胜得此战,刘备军便要再多一州之地矣!”
说实话,现在的刘备的实力已经足够强大了。
若是再把荆州交州夺取了下来,那刘备就会一跃成为天下第一大诸侯。
可这一切,他们都阻止不了,所以他很无奈。
而曹操显然没注意到他后面的话,其人喃喃念着什一之税四个字,不由想起了《尚书大传》中的一句话,“王者十一而税,而颂声作矣。”
在这乱世之中,秦瑱当真可以打造出一片乐土么?
他的目光不由扫向了远处源源不断逃难的百姓。
如果真是如此,即便他得胜了,便真能是刘备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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