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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 民间风评不佳


成了庾家大小姐,为庾家大大小小的事操心着,赫连翊连想宋良娣的时间都少了许多,此刻天地间仿佛一切都不在了,他要透过这朦胧烟雨,追寻宋良娣的方向。

她柔弱不能自理,能经受得住东宫到豫章的千里奔波么?东宫变了天,各怀心思,会不会有个别不怕死的,乘人之危对付宋良娣?皇太子被废,太子妃又是怎么想的,从前贤良淑德的样子,还能装下去么?

最可怕的是,如果庾家大小姐成了豫章王,一介女流如何应付得了那么多纷争?能像他一样宠爱宋良娣,给她世上最好的一切,从不让她受委屈么?

若不是看在庾县丞是个有良心的芝麻官,不然赫连翊早就抛下这一家老小,去找最爱的宋良娣了。不过,算算日子,想来东宫那一行人也该启程了,再过不久,最早六月开初,就能见到朝思暮想的宋良娣了。

在此之前,还是要尽快赚一大笔银子,才能给宋良娣想要的一切。

“大小姐,您……您没事吧?”怎么一动不动的盯着远方看?玉竹怀疑大小姐还是放不下被洪家退婚一事,正伤心着呢。

赫连翊的种种思绪被玉竹的呼唤声切断,并不应答,只弯腰走在屋顶上,细细检查每一处漏水的地方。

接下来,他缓缓踩着木梯下来了,径直前往上房,找姜氏商议。

姜氏歪歪地靠着扶手椅,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打着哈欠问:“容丫头,你怎么这副打扮?”

赫连翊一面解下蓑衣,一面答道:“适才我去屋顶检查了那些漏水的地方,发现咱们庾家的屋顶全是劣质瓦片,下雨没半个时辰就全湿透了,即使瓦片不碎,也是漏水的。”

“容丫头,这事我又何尝不晓得呢?里头有个缘故,你未必知道,如今我讲给你听。当初造房子的时候,到了要买瓦盖的时候,我要买最好的瓦,你爹非说什么瓦都差不多,买便宜点的,省下来的钱,能给粥铺施一年的粥呢。我拗不过你爹的意思,就随他买了便宜的瓦。这才住了几年,年年下雨的时候,就要大桶小桶的接水,实在住得心烦。”姜氏眉头紧皱,脸上的纹路更明显了。

赫连翊点头道:“那瓦片不好,一则吸水不佳,二则易碎,我走了一遍,那屋顶上的瓦片,已碎了一小半,用不了两年,会成片地塌下来。况且,个个睡的时候还担心被水浇了一身,如何能睡安稳觉?没个好身子,谈何东山再起?”

“是这么个理儿,奈何新瓦还没用几年就这样糟心,又能怎么办呢?”姜氏唉声叹气,一脸愁容。

这么外头下大雨房里下小雨,赫连翊迟早得崩溃。旁的吃穿都能缩减,住处绝不含糊!他摆出态度,“依我之见,待雨停了,便要去卖瓦的地方,买最好的瓦片,多请一些工匠,一天就给全部换下来。咱们住得舒心,能睡个好觉,才有精力做通草花卖。”

“这几天龙舟水多,也不急在这一时,何不等过了端午节,天气晴好的时候再换?再者,买瓦片要一笔不小的银子,请那么多工匠一起换,又得是一大笔银子,米行的生意还不甚好,办你爹的丧事又花了那么多银子,出的多进的少,要不再缓缓吧?”

“不能再缓了!”赫连翊不想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还不得安心,时时刻刻担心雨滴淋到自个儿身上,更不想睡得正香,忽然浑身湿透了,原来是忘了倒掉接满的一盆水,直接漫出来打湿了床褥。在庾家遇到的困难够多了,不能再添这件糟心事。

大女儿要换好瓦的决心,伴随着她不容置疑的语气,让姜氏一惊——经过办丧事的历练,大女儿犹如脱胎换骨了一般,不是从前那个遇事哭哭啼啼的小姑娘,而是一言九鼎的一家之主。

大女儿能有如此魄力,让姜氏倍感欣慰,又有点失落,如今丧了夫,连带着精气神全没了,家里的大事小事也懒得料理,怕麻烦,哪有从前风风火火的样子?

姜氏默然点头,“那就照你的意思办,至于银子……”

“上回洪家送来的两封银子,正好派上用场。倘若不够,好心人送的那些银子,也能用。”目前庾家并不缺银子花,只是五个女儿要出嫁,准备五笔嫁妆,才吃力,赫连翊对此了如指掌。

姜氏低声问:“你不是说那银子上有上用银那几个字,不能轻易动?”

“暂且不动,到了十万火急的关头,该用还得用。”那笔上用银来路虽不明,但不偷不抢有人送来的,用出去也没事。况且,他早已推算,就是变成了豫章王的庾家大小姐,一心惦记着庾家人,特特派人悄然送来的。即便庾家花上用银子,也有人暗中保她们。

事已敲定,便要尽快去办。赫连翊不能假手于他人,便回房换了身长袍,束了个高髻,扮做男子,准备出门。

玉竹问:“大小姐,您去哪儿?”

“我去买瓦。”赫连翊言简意赅地答道。

“买瓦?”玉竹估摸着是房顶有些瓦碎了,大小姐专程出去买些瓦来换,便也要跟着出去。

赫连翊摇头,“我一个人去就成了,你帮着思楠一起切通草纸,轮着干,小心些。”

这次出门,赫连翊没有雇马车,而是带了一把油纸伞,一路走着。并非他舍不得几个铜钱雇车,而是想沿路听听民间对废太子一事的议论,顺便看能不能听到其他更多有用的消息。

果不其然,雨停了,往来的行人渐多,街道两边的铺子也热闹起来。有一家靠街的茶楼,爬满了翠绿的爬山虎藤蔓,摊主是一对老夫妻,用的是每天一早去山上挑来的山泉水泡茶,茶叶也是自家种的,喝一壶茶也便宜,是庐陵百姓爱去的茶楼。

看着茶楼坐满了人,人声鼎沸,赫连翊便也迈进门槛,要了一壶清茶,靠窗坐下了。

茶楼里乌泱泱的全是人,每桌却只点了一壶茶,或是些花生米、炒蚕豆等吃食,这有什么吃头?

要不是为了亲耳听到民情,赫连翊在这儿是一刻都不想多待,只能耐着性子,单手撑着下巴,望向窗外。

旁桌坐了六人,把茶当酒喝,一杯又一杯,竟慢慢上头,闲聊的声音越来越大,赫连翊想听不清楚都难。

“你们说这次皇太子殿下被废了,陛下却没有将他关起来,而是贬成豫章王,离咱们不远呢!”

看来还是有人期待皇太子降临这片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呢!不错,有眼力劲!

“听着不远,你这辈子都甭想见到人家一面呢。”

这倒是实话!哪怕是豫章王,也不是尔等小民想见就能见的。

“话不能这么说,我见不见豫章王有甚要紧的,要紧的是他来了豫章,得为咱们赣鄱大地做点实事,可别又来搜刮民脂民膏,搞得咱们苦不堪言才是。”

豫章王……搜刮民脂民膏?这么说,并不欢迎?

“这很难说!皇太子当的好好的,被废了,可不就是生活奢靡?到了豫章,成了王爷,自然没法跟东宫皇太子的生活相提并论。要是他一味享乐,苦的可就是咱们这些老百姓,不知还要加几成税赋呢!”

这几句话,让赫连翊表情凝重起来。在他年幼时,常有些太监为讨他欢心,说天底下什么东西都是任殿下取用的,金银财宝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慢慢长大接触政务才晓得,皇帝统管一个国家,却不生产一分一钱,都是靠百姓们交的赋税才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以前,他从不觉得当皇太子的时候,生活有多奢侈,因为他从小就是那么吃穿的,嘴巴又挑剔,下面有那么多御厨能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做出他想吃的东西,干嘛不吃呢?如今在庾家生活了一段时间,才晓得从前生活委实奢靡过头了。

兴许成了豫章王的庾家大小姐,反倒对豫章王的生活极为满意,毕竟从没过过那样的好日子,又怎会有那么多奢求?看来,扭转风评,指日可待。

“如果再加赋税,这日子真没法过了。今年雨水太勤了,灌得稻子都没往年长得好,要是到了收割的时候还下个不停,那更惨了。今年的东西都卖得越来越贵了,我家都两个月没吃过肉了,几个小的天天馋得嗷嗷哭呢。”

老百姓的日子没那么多风花雪月,地里收成好,交赋税便好说;地里收成不好,交了赋税,一家人就要勒紧裤腰带过活。世上谁不爱吃好穿好住好呢?也得要有那样的条件。

赫连翊越来越深刻地认识到,一个国家能长治久安,并非皇帝多有才能,而是要上上下下政治清明,百姓们才能安居乐业。

想当初被废皇太子时的不甘与愤怒,如今只觉得羞愧不已:即便他真的从皇太子一步登天成了皇帝,贪图享乐,闭目塞听,自以为手段了得,却压根不了解民情,看似是文臣武将们称颂的明君,却被百姓们看作是实打实的昏君。

这是上天给他的考验,也是给他悔过的机会!

“庾大小姐!果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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