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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你去找他?


  在一掌拍碎大日矿山大门后, 得到了“南扶光没事且安心睡了”这个结果的云上仙尊暂且离开了大日矿山。

  他走得很干脆,虽然面上不显,鹿桑觉得他其实是略有无措的——
  新鲜的是, 这个词在前面数百年都与云上仙尊毫无瓜葛。
  而眼下, 望着那修长挺拔、挺拔至显得有些僵硬的背影,鹿桑猜测,他离开得毫不犹豫,大抵只是因为并不知道此时此刻该如何正确面对他的道侣。

  南扶光是负气出的宗门,这“气”还是他云上仙尊亲自给的——
  现下境地,说句“咎由自取”也不为过。

  回到酒肆又遇见了店小二, 大概是想找补之前的失言, 店小二在合计安排厢房时, 很是热情地问:“敢问仙尊可是寻见到了欲寻之人?”

  宴几安撩起眼皮子扫了那热情过度的店小二一眼,鹿桑本以为他不会搭理,没想到他居然回答:“是已寻见。”

  店小二真的很活泼,往空空如也的酒肆门前望了一眼:“噢, 她还好么?既已寻见,怎么没见人跟着一块儿呢?”

  宴几安答:“尚且安好,只是暂且睡了,回不来。”

  鹿桑:“……”

  店小二:“啊?”

  宴几安:“不甚清楚,他人传话的。”

  此时,纵是店小二这般钝感超强的凡人此时也感觉到不对劲了,他脸上灿烂的笑容稍微收敛了些,犹豫了半天没敢问“他人”是“谁人”……低头扒拉算盘的手速变快了, 然而不幸的是, 在他来得及说出“两间天子号前边儿左转上楼您赶紧请”之前, 便听见从脑袋上方传来平静的声音——

  “传话之人, 大概便是你先前提到那位‘情郎‘。”

  难为说话的人语气云淡风轻,店小二和鹿桑都石化了。

  直至回到厢房,于床榻坐下,鹿桑抬手扶了扶床柱,发现自己的灵魂尚未从上一刻的惊悚中完整归位。

  ……

  宴几安当然没放弃管大日矿山要人。

  当晚心情复杂回到酒肆休整一晚,第二日他再次前往大日矿山。

  云上仙尊素来深居简出,少与三界六道世俗共交,便是出世游历,大多数情况下也是山川河海独行,若是非要发生交流,这也就能解释他离开云天宗时特地带上鹿桑的原因。
  人人只道真龙与神凤形影不离人之常情,鹿桑却有自知之明——
  此行,她大概率只是一个嘴替。

  是以在第二日,被派出与大日矿山监护者交涉时,她甚至没有太多的顾虑或者抗拒心理。

  剩下的谈判缓解似乎都在由她来完成,关于说服大日矿山如何在双方都舒心的情况下将他们不该扣押的人交出来这件事。

  鹿桑正就“你们并不差这一个人,别说什么契约禁制这东西是人设下的自然就能由人解开”的理论展开激烈的辩驳,这时候,在她身后稳如泰山、坐如铜钟的云上天尊突然站了起来。

  此时的鹿桑已经快被大日矿山油盐不进的监护者气哭,茫然一回头,便听见后者道:“日日的命星再次陨落。”

  鹿桑有点儿震惊地眨眨眼——

  这也不是第一次发生的事。

  果然一炷香后,奇迹发生,南扶光的命星陨落后重新被点亮,就好像之前只是他们产生了一系列的幻觉——
  一个人的星盘熄灭又再次点亮,天顶星坠落后重新高挂,命星陨落后再次复苏……
  这种事哪怕发生在修仙界也并不常见。

  鹿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宴几安告诉她,南扶光有个时间转换器。

  “这约等于一个人拥有了无数次重来的可能,规避错误的抉择,重新走上正确的道路?”

  “并不。”宴几安垂眸认真思考了下,道,“那个时间转换器是有次数限制的,现在剩下的次数并不多了。”

  这话用毫无波澜的语气平铺直述。

  用在方才命星陨落的未来结契道侣身上怎么想都过于淡漠。

  鹿桑哑然。

  正欲劝说云上仙尊对这件事重视一些至少亲自出马说服这群顽固的监护者,然而就在这时,大日矿山监管者从天而降。

  他看似面目苍白还没从昨日被宴几安一击重伤的伤势中缓过神来,此次大约是云上仙尊的出现让一切破例,在再一次被重置的时间线上他显然不知道南扶光已经于他的地盘再次殒命,他出现只是为了告知宴几安,为大日矿山矿工赎身的正确办法——

  那就是契约一对一签订,只需要找个心甘情愿的替罪羊羔就可以。

  哪怕是去世外桃源,加上“永世不得离开”的限制条件人们都要犹豫上一会儿,更何况是一座什么也没有、听上去要做一辈子苦力的矿山呢?
  这样的羊羔,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监管者所说的话完全就像是为了报复昨日一击败落之仇,在开一个不好笑的旷世玩笑。

  鹿桑犹豫半晌,转头看着宴几安,见后者沉默不语,以为他又别扭今儿上来了不好意思开口。于是劝他:“师父,要不硬闯?”

  以云上仙尊的力量,移平整座矿山捞个人怕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南扶光方才再次命陨,鹿桑自然以为他正在酝酿这件事。

  段南大概也没想到有人能当着他的面试图硬闯大日矿山,此时如同刚才发现鹿桑存在似的,上下打量一番,指着她道:“仙尊与天地同寿,三界通晓,六道律法皆知……大日矿山置换规则自然不在其认知范围外,所以这人不就是带来置换的么?”

  鹿桑:“……”
  鹿桑:“?”

  什么?关于我前世道侣要献祭我救他今世道侣?

  瞪向段南,鹿桑茫然地指了指自己,脑海里在瞬息见已经过了无数狗血烂熟话本——
  狗血的,虐身虐心的,机缘巧合误入了不得的地方打怪升级的……
  若她此番换入大日矿山,也不知道会遇见何种故事或者事故,想想她的肝也都跟着打颤儿,她不过筑基初期,若是剧本开始走“机缘巧合打怪升级”路线,凭她现在气海一片沉寂的目光,真不一定有福消受。

  不幸的是,宴几安看上去是真的会把她献祭的那种人。

  今生至此,此人冷心冷肺,早已不是上一世在沙陀裂空树下冲她微笑,亲手将姻缘牌挂至树上那人。

  鹿桑不知此时自己看上去何种表情,脱离神凤身份,今世她不过一名普普通通农家女,机缘巧合救了与西王母大战后重伤的云上仙尊,从此得以脱离凡尘,拜入仙门,见过她上半辈子想也不敢想的一切——

  她对宴几安有怨,自然也有感恩。

  怨他对上一世情谊清算割离,徒留她一人沉浸于回忆;
  亦感恩他这一世救她于魔化灵兽生灵涂炭的乱世,予她于云天宗一席之地。

  她可以报恩的。

  她不是那种不知感恩的人。

  思及此,鹿桑深呼吸一口气,小姑娘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她指甲死死地掐进掌心,深呼吸一口气,她昂首挺胸向前迈出一步:“好,我可以——”

  话尚未说完,手腕便被一略微冰凉的修长指尖握住。

  不轻不重的力道将她往后一带,轻而易举都便让她回到了原地,鹿桑愣怔间,便听见上方,云上仙尊平静的嗓音响起:“唯她不行。”

  因为震惊缓缓瞪大了眼,纵使知道这样的情绪不对但也忍不住让狂喜席卷上心头,眼中呼之欲出的眼泪模糊了视线,她低下头看着那握住自己手腕的修长指尖。
  “师父,没关系的,我相信如果我换了师姐出来,您还是会——”
  想方设法把我也救出来。

  “住口。”
  宴几安淡道,却不看她。
  “带你来并不是这个目的。”

  仰望身边高高在上仙尊棱角清晰的下颌线弧度,鹿桑心中酸涩一片,如此回答,她只觉悲喜交加——
  他未弃她。

  “那大师姐怎么办?”

  “在下也有此疑惑。”
  不远处,大日矿山最高级别的掌权人,也是监管者段南奇怪发问。
  “里头那个,根据其自报家门,正是仙尊即将结契道侣?仙尊为维护仙盟律法,要弃道侣生死不顾?”

  如果南扶光在,此时大约是要夸段南用天真烂漫语气拱得一手好火。

  可惜被拱火对象不是别人,是宴几安。

  几瞬沉默,他悄无声息放开了鹿桑的手腕,手腕上上一瞬余温还在,下一刻,鹿桑便听见他说。

  “日日的时间转换器,共有八次,如今还剩四次可用。”

  她还能再等等他。

  她一定会再等等他。

  ……

  与此同时,大日矿山,矿洞内。

  “猫的第九条命”将他们带回最开始,矿洞口,回到杀猪匠要将一盏矿灯递给南扶光的那一瞬。

  两人相视无言,南扶光知道是杀猪匠拨动了“猫的第九条命”,所以问他:“我怎么死的?”

  杀猪匠盯着南扶光右眼的绷带,难得蹙眉,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沉默片刻后,摸了摸鼻尖:“不太好看,还是别问了吧?”

  不问就不问。

  感觉到了这边的异动,守门的监护者再次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如同上一次一样再次认出了此时举着矿灯一脸沉默的南扶光和何人,裂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展开那依旧恶意满满的笑容。
  “进去吧,身为修士,你赶紧进去这采矿区。”

  南扶光没搭理他,拽着杀猪匠至角落,以一次死亡为代价,她几乎搞清楚了这矿洞的一些状态——

  一:矿洞内绝对有别的东西,而且是活物,拥有一只比矿灯还璀璨的眼睛。
  二:那东西有攻击性。
  三:那东西的攻击性,不知何种原因只针对修士,这也是越接近矿洞就变得几乎没有监护者的原因……
  他们不是太放心采矿区的工人的工作自觉。
  他们是对矿洞里存在的东西心知肚明且拿它没有丝毫办法,他们不敢来。
  四:由此提出,洞里那位祖宗是不可控的。

  大日矿山的秘密太多了。

  杀猪匠抱着手臂,微微向着南扶光的方向低着头歪着身子,听的很认真。

  闻言停顿了下,再抬头时有些茫然:“现在如何?”

  “这采矿区,我进不去。”南扶光蹙眉,“再走错路遇见那个东西,在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的情况下,无论如何我还是会死的,我不能冒这个险。”

  “嗯?”

  “矿区每人每日采矿量额定为三石,还让我们想方设法完成此任务。”

  “嗯嗯?”

  “这条不完成的话,段南恐怕也会要了我的命的。”

  “嗯嗯嗯?所以?”

  南扶光将手中嘎吱作响摇晃的矿灯塞进杀猪匠手里,眨眨眼,“所以,辛苦你了,你是老手,一个人挖六石矿应该没问题吧?”

  “……”
  手中举着被强行塞过来的矿灯,杀猪匠沉默。
  半晌,悠悠道,“这就是你想法设法的结果?‘想方设法奴役你的搭档‘?”

  面对半嘲讽的口吻,南扶光适应良好。

  她头也不抬,理都不理,自顾自从乾坤袋中掏出一面双面镜,继续塞给杀猪匠,考虑到他应该没独立用过这个,又自顾自一番讲解这东西如何开启和使用。

  “等我搞清楚了矿洞里的是什么,然后想到对策如何战胜它,我会回来自己做的——欠你的也会还给你。”

  “你应当知道自己毫无可信度这件事吧?”

  “胡说八道,我南扶光,云天宗第一大师姐,说话算话!”

  “云天宗都不要你了。”

  “……”

  “你师父也不要你了。”

  “……”

  “他站在门外不进来。”

  “……”南扶光问,“这贱你是非犯不可吗?”

  “是。”

  杀猪匠打了个呵欠,又抻了个懒腰,眨巴掉眼里方才打呵欠挤出来的生理性泪珠,盯着手中那破矿灯发起了呆。

  良久没听见动静,这才掀起眼皮子扫了眼身边站着脸色阴晴不定的那位,扁着嘴,像只赌气的小气鬼鸭子。

  很丑。

  站姿的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矿灯从右手换至左手。

  “三日为限,你最好动作快点。”

  小气鬼鸭子的脸色多云转晴。
  哦。
  是一只会瞬息变脸的小气鬼鸭子。

  ……

  得了杀猪匠允诺,南扶光立刻转身往洞外方向走。

  走出两步又被叫住,她站定,回过头。

  “你去找他?”

  抱着手臂,男人斜靠于矿壁,表情放松。

  南扶光停顿了下,想否认,但话到了嘴边,还是说,“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没有进来,云上仙尊在仙盟不任职却有特别的话语权,但凡他能看到一眼大日矿山内真实情况——”

  杀猪匠浅笑了下。

  南扶光问:“怎么了?”

  “无事。”杀猪匠浅勾着唇角,似讥诮又似无所谓,只淡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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